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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許志明的​

 新聞人生

1990-2020

人生可以自己設計嗎?

30年電視媒體的工作經驗和資歷,一方面幫助我爭取到下一階段更好的工作,另一方面也協助我回到世新母校,陸續完成大學、硏究所和博士班的學業!或許,一開始在學業和工作上,我都輸在起跑點上,但是我不會永遠是「魯蛇」,因為我深信:

平凡的人如果不斷努力,也是會有不平凡的人生!


出版專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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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06 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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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1 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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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02 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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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01 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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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01 出版

《瀑布》遊民版  
                  學姐,你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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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11.28 聯合報論壇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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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森新聞S台

​2001年跟彭哥/彭德裕到中越邊境採訪少數族群,雲霧繚繞的山城如幻似真,小朋友無邪笑容令人印象深刻,但第一天上山我就高山症發作,整晚躺在床上動彈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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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小丁/丁恩豪一起去的採訪,本想要在那裡睡一晚,但實在沒有勇氣,只好連夜飛奔投宿附近的汽車旅館。小丁年輕時皮白肉嫰,晚上和當地士紳聚會時,有人開玩笑說,小丁如果是女生一定要娶她,哈哈!

2010年彰化洪若潭滅門案採訪

2015年的回憶

記不得是慶祝什麼了!

人生不能重來,要把過去這些同仁齊聚一堂,已經是不容易了。

我們只能珍惜現在相處的每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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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90-2020

新聞初登場

1990年7月,我趁著在中壢龍岡當兵的休假機會,到高雄參加台灣時報的駐地記者甄試。那天,由報社董事長王玉發親自面試,王董事長用台語問了面試者一些問題,也要求面試者用台語回答,許多不懂台語或「不輪轉」的應試者,可能當場就被刷掉了,我是閩南人,自然台語對答如流。面試的結果,我被錄取了,報社也願意等我三個月,到當年10月我退伍後才上任。那時部隊的政戰處長對我非常器重,而他也知道我準備到民間的報社上班,處長幾次希望我簽下志願役,留在部隊服務,但進入新聞界,是我從小到大的夢想,於是我只能再三跟處長抱歉,我沒有繼續當軍人的意願。

 

1990年10月,退伍的當天,我就到中壢街上,花九千元買一部中古機車,然後一路騎到我的駐地:新竹縣竹東鎮報到。結果,一騎到竹東,摩托車就掛了,需要搪缸,這時才知道人心險惡,遇到黑店了!初到竹東,我人生地不熟,因為這裡是客家區,幸好,竹東是非常有人情味的地方,再加上有世新的學長姐照顧,所以很快能跟新聞同業相處融洽。不過,對我最大的困擾,是這裡不太講國語,連鄉鎮公所開會也都是講客家話比較多。我經常聽不懂一些重要會議的結論,以及與會者在吵什麼,所以只能多拍點照片,沖洗出來送給報社同業,然後借他們的稿子抄。當時一個同業大哥看我機車很兩光,三天二頭壞掉,於是開了一台3000CC的汽車來借我。我說我沒開過車吔,而且也沒駕照,他說,我教你,二分鐘就會了:「引擎發動、打擋、方向盤轉動、油門踩下去,車子就會聽你的話了!」大哥說完人就走了,留下我和這一輛中古大汽車發呆。我想,開車應該很簡單吧,於是就照著大哥說的,把車子給開上街了。然後一路上驚心動魄,到處小擦撞,甚至在大馬路上熄火。現在想想,還真是可怕,不但無照駕駛,而且還有可能出車禍、撞到人,簡直是拿命開玩笑,但當時好像不知道害怕。鎮上有一家唯一的戲院,同業告訴我,這家戲院老闆和媒體界友好,所以看電影時,只要拿名片或記者證出來,證明是記者就免買票入場,我半信半疑的試了一次,還真的行得通!但這實在太尷尬了,過程中覺得自己全身都不對勁,後來我就沒有再去用過這種記者的「特權」。

 

當時,大多數的記者是在鎮公所的「記者室」中寫稿,有一天,來了一位穿襯衫的年輕小夥子主動來找我說話,言談時,看起來好像是情治單位來蒐集情報的人。後來才知道他們是「憲調組」,主要的工作是蒐集民間陳抗和街頭遊行的資訊,他們和記者熟識之後,就可以從我們寫的新聞稿中,提早得知隔天的遊行抗議訊息,並且向他們的長官回報,所以偶而他們也會來送送禮物。我不知道其他記者如何應付這些情治單位的人,由於我剛退伍,沒有什麼社會經驗,而且台灣剛解嚴三年,對於「憲調單位」仍有點敬畏,所以是抱著不得罪的心態,他們有時問及隔天有什麼陳抗活動,我也都會告知,反正這又不是什麼秘密,他們也不能像過去一樣,動不動就抓人拷打,頂多只是一種輿情蒐集活動而已。

 

在鎮上二個月,跑的大多是地方小新聞,於是我就利用一次的星期天到台北找朋友渡個假,結果沒想到,就剛好那一天,竹東出現大新聞,聯合報獨家登在頭版上。漏了大新聞,我被報社地方中心主任唸了一整天,幸好是聯合報獨家,其他家報社也都漏了,所以我才沒有被懲處。但自那次經驗後, 我就知道駐地記者「聯合陣線」的重要性,因為你不可能都不離開你的駐地,只有靠彼此的互助合作,才有可能減少假日漏掉大新聞的機會。

 

在竹東鎮只跑了差不多三個月的新聞,我就被調到桃園市,接警政和司法線新聞。桃園是大工業城市,幾乎每天都有跑不完的社會新聞和突發新聞,和竹東鎮的寧靜,感覺完全不同。調到桃園後,我覺得更為興奮,因為這是我開始大展身手的好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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陪警察睡覺的日子

1990年11月,我開始負責台灣時報桃園地區的警政和司法線新聞。當時只有中時和聯合二大報有自己的新聞中心,其他的平面媒體記者都在記者公會寫稿,也有人是在自己家裡發稿。我們報紙是南部大報,在北部訂戶比較少,桃園則有個訂報營運中心,裡頭有個辦公室主任兼特派員。雖然在記者公會,有許多好心的世新學長,會把一些當天的新聞稿給我抄,但我總覺得沒有自己人脈,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於是我問學長,要怎麼跑好警政新聞?他說,只有一個方法,那就是:去睡派出所!

 

桃園警分局一樓由武陵派出所駐守,每天晚上,派出所都有一個員警輪值勤務中心接電話的工作,我如果守住這裡,就等於守住全市突發新聞的入口。於是,我開始在深夜到武陵派出所陪警察值勤。最先認識的是A警察,他長得有點像泰迪熊般的可愛喜感,是個「中鳥」,就是不像菜鳥般稚嫩,又不像老鳥一樣油滑,「中鳥」通常知道遊戲規則、有點自信,但又有點不屑體制。漫漫長夜,A警察很高興有人陪他值勤,凌晨一點換班,有時他會再輪二小時的巡邏班,他就開警車載著我到處巡邏。三點,他終於下班了,我也快累趴了,他說帶你去個好玩的地方,原來是間開到天亮的酒吧。然後,你就邊喝調酒,邊聽一個寂寞男人如何說他的心事,還有他的家庭、暗戀的女人故事,一直到天微微亮了,才載我回派出所擠在那充滿「男人味」的寢室內睡覺。有時睡到半夜,會有人拉我的腳說「換你啦!」我半夢半醒間會以為還在當兵要接哨了,趕快跳下床才發現身在派出所,原來是要換班的值勤員警叫錯人了!B警察平頭大臉,身材雄壯,一看就是天生要當警察樣子,但他沈默寡言,我跟他比較沒有話聊,我就看自己的書,累了就一樣去他們寢室睡覺。

 

很快的,這分局的派出所員警和偵查員,大多認識我了!有時看他們半夜在偵訊嫌犯,翻翻他們桌上剛寫好的筆錄,抄些「重點」,他們也不會在意!熟門熟路之後,我就比較偷懶沒去,A警察值勤時,還是經常會用B.B.Call 叫我起床,派出所電話號碼後面會加個119,我就知道是他找我去陪值班和陪睡了!有一次半夜接到call機響了,我有點心不甘情不願的起床,騎著我的鐵馬到了派出所,發現氣氛不對!分局燈火通明,警車、消防車呼嘯而過,原來一處私娼竂失火,燒死7個人,我趕過去後,拍到了大火吞噬一整排房屋和消防人員救人的獨家現場畫面,心想,這樣陪睡總算有代價了!然後,隔天我也把一些獨家照片回饋給當初有幫過我的新聞同業。

 

每當採訪到獨家大新聞時,我的腎上線素就會開始飆升!報社問說:「現在下午四點,到晚上八點前,社會版由你負責填滿,能不能做得到?」我說:「我盡最大的努力!」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得到,但既然應長官了,就要拼命達成目標!而我總是能在時間限制內,如數把稿子和照片傳送到台北編政組。由於那時都是手寫稿,還沒有電腦幫忙,所以一字一字的趕出了六千字新聞稿後,晚上吃飯時,常手抖到不能夾魯蛋,然後自己也笑出聲來!有時候在發完大新聞後,晚上會興奮得睡不著,就乾脆起床等早報送來,看到自己的名字和寫的新聞稿,果真填滿了整個社會版後,才心滿意足的上床補眠。那時,既沒有一例一休,也沒有所謂的補休或加班費,所以不論記者花了多少時間跑新聞,都是自己份內該做的事,也很少會有人抱怨,每天花這麼長的時間在新聞採訪或佈線上。許多新聞前輩說,當記者是「犧牲享受、享受犧牲」的事,因為付出的時間、精力,和所獲得的酬勞回報,根本是不成比例的。但是,這一切也都是我們甘心接受的考驗!

 

就在警政新聞佈線漸入佳境之時,有一天下午,聽說有個百貨公司櫃姐被勒死在套房內。我一到現場,檢察官都還沒有來驗屍,櫃姐呈大字型仰躺在床上,脖子有一條白色電線,看起來似乎是被勒死的。但奇怪的是,櫃姐穿戴整齊,皮包勾在手上,腳上還穿著高跟鞋,像是準備要出門上班,就突如其來的遭到攻擊。通常兇殺案不外乎「情、財、仇」,櫃姐似乎遭到強暴跡象,而套房內好像也沒有被搜刮過的痕跡,莫非是熟人所為?我拍了幾張照後,準備離去,想說先去跑其他新聞,晚點再到刑事組看筆錄。A警察守在案發大樓的門口,他面色凝重的說:「你先回派出所去看看B警察!」我說:「為什麼要去看B警察?」他說,趁檢察官過去前,你或許還能問問B警察,他跟樓上的死者是什麼關係?為什麼他是報案人?「啥?什麼!你說… B警察… 是報案人...是他勒死櫃姐?...情婦???」 我簡直嚇傻了!A警察不耐煩的說:「我不知道啦!你自己去問他!」

 

我半信半疑的回到派出所,已看到B警察呆若木雞的坐在他位子上,派出所主管一臉鐵青。我坐到B警察身邊,鼓起很大勇氣問他:你… 是你幹的嗎? B警察回過神來,慢慢轉頭看著我,他的臉色幾乎是一秒鐘轉為死白,他緊咬著下唇,全身微微顫抖,一句話也沒回答我。B警察做完筆錄後,被移送到刑事組繼續偵訊,我從筆錄中抄出B警察為自己辯護的一些說法。他說,和死者相戀八年,但最後卻因家人反對而被迫拆散,B警察後來也和別人結婚了,但二人仍維持「友好關係」。案發前一天,櫃姐同事發現她一整天都沒來上班,因此打電話到派出所給B警察,要她去看看櫃姐,B警察敲門無人回應,一破門而入就發現前女友已被人勒死在床上。但因櫃姐沒有被強暴跡象,財物似乎也沒有損失,偵辦方向朝向「熟人所為」:B警察是否婚後仍和櫃姐藕斷絲連,當B警察提議分手後,櫃姐揚言報復,而失手殺了她?當天傍晚,我花很多時間,試著整理自己澎湃的情緒,才把新聞稿寫完。這事情過後,我就再也沒有接到A警察半夜call我去睡派出所了!我能理解,這件事可能對A警察心理的衝擊層面太大,但這則新聞我又不能不寫,所以,我們的關係產生了微妙的變化,我也不能怪他!

 

一個平面記者對於採訪轄區的新聞佈線,本來就不可能靠單一內線所能完備,所以,勤走自己負責的單位,且不抱著每次都有收獲的心態,是報紙記者的基礎心理建設。經常,我會在晚上睡覺前,打遍轄區內分局勤務指揮中心和重要派出所電話,確認今晚是「平安夜」之晚,我才能安心睡覺。但有時一覺醒來,才知道半夜又發生大事,而你卻因安心睡覺而漏掉了大新聞。所以,有些同業會抱著無線電,聽著警頻內值勤的警察對話聲音入睡,一旦有大事發生,警頻對話會立刻變得吵雜起來,記者也會因此被驚醒,然後趕往事發第一現場。所以,報紙警政線的採訪記者,是十分辛苦,而且必須付出很大代價的一群人!

 

誘惑和危機之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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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0年11月,我開始負責台灣時報桃園地區的警政和司法線新聞。當時只有中時和聯合二大報有自己的新聞中心,其他的平面媒體記者都在記者公會寫稿,也有人是在自己家裡發稿。我們報紙是南部大報,在北部訂戶比較少,桃園則有個訂報營運中心,裡頭有個辦公室主任兼特派員。雖然在記者公會,有許多好心的世新學長,會把一些當天的新聞稿給我抄,但我總覺得沒有自己人脈,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於是我問學長,要怎麼跑好警政新聞?他說,只有一個方法,那就是:去睡派出所!

 

桃園警分局一樓由武陵派出所駐守,每天晚上,派出所都有一個員警輪值勤務中心接電話的工作,我如果守住這裡,就等於守住全市突發新聞的入口。於是,我開始在深夜到武陵派出所陪警察值勤。最先認識的是A警察,他長得有點像泰迪熊般的可愛喜感,是個「中鳥」,就是不像菜鳥般稚嫩,又不像老鳥一樣油滑,「中鳥」通常知道遊戲規則、有點自信,但又有點不屑體制。漫漫長夜,A警察很高興有人陪他值勤,凌晨一點換班,有時他會再輪二小時的巡邏班,他就開警車載著我到處巡邏。三點,他終於下班了,我也快累趴了,他說帶你去個好玩的地方,原來是間開到天亮的酒吧。然後,你就邊喝調酒,邊聽一個寂寞男人如何說他的心事,還有他的家庭、暗戀的女人故事,一直到天微微亮了,才載我回派出所擠在那充滿「男人味」的寢室內睡覺。有時睡到半夜,會有人拉我的腳說「換你啦!」我半夢半醒間會以為還在當兵要接哨了,趕快跳下床才發現身在派出所,原來是要換班的值勤員警叫錯人了!B警察平頭大臉,身材雄壯,一看就是天生要當警察樣子,但他沈默寡言,我跟他比較沒有話聊,我就看自己的書,累了就一樣去他們寢室睡覺。

 

很快的,這分局的派出所員警和偵查員,大多認識我了!有時看他們半夜在偵訊嫌犯,翻翻他們桌上剛寫好的筆錄,抄些「重點」,他們也不會在意!熟門熟路之後,我就比較偷懶沒去,A警察值勤時,還是經常會用B.B.Call 叫我起床,派出所電話號碼後面會加個119,我就知道是他找我去陪值班和陪睡了!有一次半夜接到call機響了,我有點心不甘情不願的起床,騎著我的鐵馬到了派出所,發現氣氛不對!分局燈火通明,警車、消防車呼嘯而過,原來一處私娼竂失火,燒死7個人,我趕過去後,拍到了大火吞噬一整排房屋和消防人員救人的獨家現場畫面,心想,這樣陪睡總算有代價了!然後,隔天我也把一些獨家照片回饋給當初有幫過我的新聞同業。

 

每當採訪到獨家大新聞時,我的腎上線素就會開始飆升!報社問說:「現在下午四點,到晚上八點前,社會版由你負責填滿,能不能做得到?」我說:「我盡最大的努力!」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得到,但既然應長官了,就要拼命達成目標!而我總是能在時間限制內,如數把稿子和照片傳送到台北編政組。由於那時都是手寫稿,還沒有電腦幫忙,所以一字一字的趕出了六千字新聞稿後,晚上吃飯時,常手抖到不能夾魯蛋,然後自己也笑出聲來!有時候在發完大新聞後,晚上會興奮得睡不著,就乾脆起床等早報送來,看到自己的名字和寫的新聞稿,果真填滿了整個社會版後,才心滿意足的上床補眠。那時,既沒有一例一休,也沒有所謂的補休或加班費,所以不論記者花了多少時間跑新聞,都是自己份內該做的事,也很少會有人抱怨,每天花這麼長的時間在新聞採訪或佈線上。許多新聞前輩說,當記者是「犧牲享受、享受犧牲」的事,因為付出的時間、精力,和所獲得的酬勞回報,根本是不成比例的。但是,這一切也都是我們甘心接受的考驗!

 

就在警政新聞佈線漸入佳境之時,有一天下午,聽說有個百貨公司櫃姐被勒死在套房內。我一到現場,檢察官都還沒有來驗屍,櫃姐呈大字型仰躺在床上,脖子有一條白色電線,看起來似乎是被勒死的。但奇怪的是,櫃姐穿戴整齊,皮包勾在手上,腳上還穿著高跟鞋,像是準備要出門上班,就突如其來的遭到攻擊。通常兇殺案不外乎「情、財、仇」,櫃姐似乎遭到強暴跡象,而套房內好像也沒有被搜刮過的痕跡,莫非是熟人所為?我拍了幾張照後,準備離去,想說先去跑其他新聞,晚點再到刑事組看筆錄。A警察守在案發大樓的門口,他面色凝重的說:「你先回派出所去看看B警察!」我說:「為什麼要去看B警察?」他說,趁檢察官過去前,你或許還能問問B警察,他跟樓上的死者是什麼關係?為什麼他是報案人?「啥?什麼!你說… B警察… 是報案人...是他勒死櫃姐?...情婦???」 我簡直嚇傻了!A警察不耐煩的說:「我不知道啦!你自己去問他!」

 

我半信半疑的回到派出所,已看到B警察呆若木雞的坐在他位子上,派出所主管一臉鐵青。我坐到B警察身邊,鼓起很大勇氣問他:你… 是你幹的嗎? B警察回過神來,慢慢轉頭看著我,他的臉色幾乎是一秒鐘轉為死白,他緊咬著下唇,全身微微顫抖,一句話也沒回答我。B警察做完筆錄後,被移送到刑事組繼續偵訊,我從筆錄中抄出B警察為自己辯護的一些說法。他說,和死者相戀八年,但最後卻因家人反對而被迫拆散,B警察後來也和別人結婚了,但二人仍維持「友好關係」。案發前一天,櫃姐同事發現她一整天都沒來上班,因此打電話到派出所給B警察,要她去看看櫃姐,B警察敲門無人回應,一破門而入就發現前女友已被人勒死在床上。但因櫃姐沒有被強暴跡象,財物似乎也沒有損失,偵辦方向朝向「熟人所為」:B警察是否婚後仍和櫃姐藕斷絲連,當B警察提議分手後,櫃姐揚言報復,而失手殺了她?當天傍晚,我花很多時間,試著整理自己澎湃的情緒,才把新聞稿寫完。這事情過後,我就再也沒有接到A警察半夜call我去睡派出所了!我能理解,這件事可能對A警察心理的衝擊層面太大,但這則新聞我又不能不寫,所以,我們的關係產生了微妙的變化,我也不能怪他!

 

一個平面記者對於採訪轄區的新聞佈線,本來就不可能靠單一內線所能完備,所以,勤走自己負責的單位,且不抱著每次都有收獲的心態,是報紙記者的基礎心理建設。經常,我會在晚上睡覺前,打遍轄區內分局勤務指揮中心和重要派出所電話,確認今晚是「平安夜」之晚,我才能安心睡覺。但有時一覺醒來,才知道半夜又發生大事,而你卻因安心睡覺而漏掉了大新聞。所以,有些同業會抱著無線電,聽著警頻內值勤的警察對話聲音入睡,一旦有大事發生,警頻對話會立刻變得吵雜起來,記者也會因此被驚醒,然後趕往事發第一現場。所以,報紙警政線的採訪記者,是十分辛苦,而且必須付出很大代價的一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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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時晚報,高雄

1991年7月,經由中央日報記者李紹偉的介紹,我從台灣時報跳槽到中時晚報,警政線的採訪轄區也從桃園跨到中壢。其實中晚原先要挖的是紹偉,因為他雖在中央日報,但是警政和司法路線跑得非常出色,但他覺得在待在中央日報還算穩定,於是推薦了才到桃園一年多的我,而我也順利被錄用。幾年前,紹偉擔任桃園市政府觀光局長,他陪市長來東森電視台上節目,我們在門口偶遇,仍然有聊不完的話題。後來,紹偉到一家大型宮廟擔任住持,他從媒體業跨到政界、再跨到宗教界,人生的每次轉彎都讓人驚奇!

 

中時晚報的待遇比台灣時報好上很多,但是才差不多三個月的時間,我就接到調職令,要我到中晚位在高雄市的南部新聞中心報到。那時為了跑桃園到中壢的新聞,我已貸款買了一部國產小車,我把所有的家當塞滿了車子後座,然後告別了一起租房子的桃園刑警隊警官林信雄 (現已是桃園地區的分局長),獨自一人開著小車上高速公路往南行駛。車上,音樂開得很大聲,但孤獨感卻一路不斷襲來,心裡酸酸的,然後覺得自己的眼睛開始矇矓了起來… 。這不是我第一次調縣市採訪了,在桃園跑新聞的日子說起來也不是很久,但我相信,這將會是我人生中非常難忘的一段歷程!

 

中晚南部中心,除了特派員王芳枝之外,還有包括我在內的六個記者,我主跑高雄港和航空、交通線新聞,並作為警政線資深記者黃文博的代班人。晚報跑新聞的時間和日報有點不太一樣,上午在報社寫稿,中午交稿後可以回家睡個午覺,下午再到採訪單位串門子找新聞,高雄港海關和高雄區漁會是我較常去的單位。晚報重點在於「守住深夜」,特別是深夜一點過後的突發新聞,因為這個時間點如果有重大突發新聞發生,日報大概也來不及挖版了,那就代表隔天的晚報可以有很大的發揮空間。我記得在深夜,曾經跑過化學工廠氯氣外洩導致二千人送醫、地下瓦斯管線氣爆、旅社大火死傷十餘人等突發事件。比較起來,在中晚南部中心跑新聞,要比在桃園時輕鬆許多,而且,從特派員到各路線記者同事,對我都非常好。尤其王特派員對高雄政界是瞭若指掌,而她對我講話總是輕聲細語,就好像媽媽一樣照顧我,這讓我至今銘感於心!我的警政線師父黃文博,是赫赫有名的「高雄市警局南霸天」,他總是熱心的帶著我熟悉轄區各個分局,從來沒有大聲對我說一句話。而南部中心的其他同仁,也把我當弟弟一樣的照顧,在這個大家庭裡,我只要顧好自己的採訪路線,其他幾乎沒有什麼要我煩惱的事!

 

但是,在我心中還有一個夢想,等待我去實現!那時,電視台剛開始流行「SNG連線」!早期的SNG車十分龐大,就像是一輛貨櫃車那麼樣的巨大,由外外型有點像大型流動廁所,有一次電視台的記者在進行SNG連線時,竟然有一位歐巴桑來敲SNG車的車門,然後她用台語大聲的問車上導播:「少年吔!你這台車是廁所嗎?借我尿尿一下!」弄得車上工作人員是哭笑不得。每一次,電視台的文字記者在新聞現場進行即時連線時,總會吸引我靠近一點去看。我經常想,如果我是那位SNG連線的記者,我的表現將會是如何?可能會嚇得說不出話來,在鏡頭前出糗吧!我在學校從來沒有學過跟電視有關的課程,電視記者對我來說,是既陌生又遙遠!但人世間的事,有誰會想得到呢?我這個電視新聞的門外漢,至今卻在電視台服務超過25年!

記一段難忘的採訪歷程

你說在報社跑新聞比較累,還是當電視記者比較累?其實,都很累!報社記者比較需要花時間去建立自己的人脈,有時在轄區單位這裡坐坐、那裡走走,什麼新聞也沒有,就當做是串門子、交朋友。

 

1991年我還在報社駐桃園跑新聞時,司法記者是可以到地檢署每一個檢察官辦公室去串門子的,你想跟那個檢察官聊天,就去敲他的門,像侯寬仁、邢泰釗檢察官我都去敲過門。他們即使很忙,也會跟你聊上幾句,不會把你轟出去,但聊到關鍵案情時,卻是守口如瓶。我們菜鳥,即使跑很勤,檢察官也是跟你保持距離,但有些資深記者記者,卻可以跟檢察官交情好到假日把他請到自己家裡吃火鍋和打麻將。那時,卓長仁等「反共義士」涉及綁架撕票案時,我們聽說檢方要押著嫌犯出去問案,平面記者分二批守在地檢署前門跟後門,我親眼看到某大報記者,竟然是坐著檢察官的車子大搖大擺的從我們面前呼嘯而過,實在有夠誇張!

 

其實做為一個駐地記者,建立人脈最有效的辦法,就是喝酒!對我來說,這一向是個困擾,因為我對酒沒興趣,喝它只是為了維持人際關係,就是一種應酬,那跟三五好友把酒言歡,又是很大的不同!1992年我到中時晚報跑交通線及高雄港時,高雄區漁會下轄千艘遠洋漁船,是很重要的新聞消息來源,而漁會總幹事葉福亭,就是跑高雄港平面記者不能不熟識的重要人物。葉總是很豪邁的歐吉桑,地中海禿成為他的招牌形象,他很愛在下班後,帶記者去酒家或到他家喝酒聊天到深夜!我那時才二十幾歲,偏偏葉總就愛帶記者去那種那卡西、黑美人大酒家,喝著陳年紹興酒、唱卡拉OK,然後葉總會叫幾個比我阿嬤還老的酒女到記者旁邊「坐檯」,我每次被找去,都覺得好像是我在陪酒上班。

 

有一次葉總CALL我去他家,說有幾位記者朋友在他家,那天一樣是喝到昏天黑地,隔天我醒來,是在他家的房間裡。他說看我喝得這麼豪氣,還以為這個年輕人很能喝,沒想到一不注意,我居然不見了,後來發現我在他家廁所抱著馬桶睡覺,他就跟他老婆把我拖到客房去睡。此後,他看到我來,就跟人說這件糗事,而且百說不厭,好像這件事擊中他的笑穴一樣。

 

和葉總愈來愈熟後,有時候在他辦公室,他會說:我出去一下,桌上的公文不要給我亂翻!那意思其實是告訴我說:給你十分鐘偷看我桌上的公文!這種關係很微妙,他知道記者要的是什麼,而我們也知道分寸在那裡,時間久了之後,就會像是非常有默契的老朋友一樣,但他所面對的環境之複雜及凶險,卻遠遠超出我的想像!


在中晚一年多後,我到中視當台東駐地記者。1996年,就在我回高雄的第

二年,可能因為派系或利益糾葛,葉總在自家停車場,遭人近距離開槍射殺當場

身亡,乍聽到這消息,我眼淚禁不住流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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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報社的掙扎

1992年到1993年,台視、中視、華視陸續招考駐地記者。在那個還是老三台獨霸的年代,要擠進電視台當記者,可以說比考大學還難。光第一關試鏡,整個電視台大廳都塞滿了應徵者,男的帥、女的美,看了這一堆人,心裡先涼半截,覺得自己希望渺茫!感覺好像每個人都比我優秀,仔細看大家穿的衣服和打扮,每個人都有當主播的氣勢,自己的樣子好像就矮了人家半截!

 

1992年,我瞞著中晚南部中心同事,先去報名參加了台視駐地記者的招考。由於是駐地記者,因此還加考了術科,也就是電視新聞攝影。在學校,我從來沒有摸過攝影機,可以說連開機都不會,於是考前趕快請一位老三台同業惡補,請他教我如使用電視攝影機,這位同業說很簡單啊,就這樣開機、對白、對焦、錄影、關機....,我聽了一知半解,只記得開機和關機的動作。到台視參加術科考試,題目是到台視正對面的公園,拍攝一段介紹這個公園的影片,半個小時後把帶子和器材繳回給監考官。監考的大哥稍微把我拍的帶子倒回來一小段,然後一臉疑惑的問我,你有拍嗎?我說有啊,我很認真的拍了將近有五、六分鐘吧!他說:我看到的畫面都是你提著攝影機在路上走動,沒有任何正常畫面喔,你可能把開機當關機、關機當開機了!於是,這次台視的考視只能當做一次經驗學習了!

 

考試,是沒有僥倖的!1993年春天,換中視招考駐地記者,這次我在報名後,就針對電視攝影機的拍攝和使用下了一番苦功!我重新找了一位老三台的資深攝影記者,他教了我幾招實用功夫,果然派上用場!利用地形、地物,借力使力,在沒有腳架的狀況下,攝影機仍然穩穩的進行拍攝,口訣是:「取景、對焦、閉氣、六秒錄一個cut、不pan、不zoom」。果然,術科考試成績令人滿意,我也通過令人緊張的主播試鏡,一直到最後的口試。主考官新聞部副理胡雪珠問我,「台東」你願不願意去,我說:「台中很好啊!」她說:「不是台中,是台東,你的分數在及格邊緣,如果你願意去台東,我們才會考慮錄取你!」其實不要說台東,當時就算要我派駐綠島,只要能進得了中視,我都願意去,於是我二話不說的表達了意願。終於,我如願以償的進了電視台,即使我是錄取分數最低的那一個,即使要去遙遠的東台灣,我都十分欣喜的自己擠進了這道窄門,並甘心接受這一份挑戰!

 

1993年6月,我終於要離開中時晚報高雄新聞中心。說實在的,那真是我待過最溫暖的工作場所了,每個人都對我那樣的好,我怎麼捨得離開這個大家庭呢!而且那時中時報系營收還不錯,我在中晚的年終獎金,都還領到四個月,大家都想不透,我為什麼要拋下這一切到電視台去?但是,縱使有再多的不捨,我也必須要全部放下,因為進電視台當記者,才是我最終的新聞工作夢想!

 

中視報到之日,一路上火車往北駛,其實我都很想在中途某個月台下車,然後搭反方向的火車回高雄,因為王特派員為我的座位留了一個月,她說:「你去中視受訓期間,如果覺得不好,隨時可以回來,我們都會很高興你回高雄跟我們一起工作!」想到這裡,我在火車上止不住淚水,坐我隔壁的旅客,還好奇的看了我一眼!但終究,我是一去不回頭了!如果我沒有在電視新聞闖出一點名堂,我想我也沒有臉回高雄見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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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東出車禍

1993年8月,中視第一批招考的7名駐地記者結束受訓,灑向各個駐地,其中也包括現今財經名嘴阮慕驊,他是駐苗栗。中視給我們每個人無息貸款50萬買車,這部車就是我們在駐地的「採訪車」,當然這車得自己開,沒駕駛。且我們是「特約記者」,因此是按發稿量計酬,一個月稿費大概是3萬5千元到3萬6千之間,這薪水比我在中時晚報時還要少,而且辛苦很多。在中視工作2年賺的錢,只夠還清車貸,實在是十分悲情,但既然是自己的選擇,也就沒什麼好抱怨的!
 
我接到派令,早上從台北開車出發,經屏東楓港,一直開到天快黑了,才到達我的駐地--台東。不久,台視、華視在台東也都換了一批年輕駐地記者,台視是王大慶,華視是項賓和。三台駐台東記者都是20幾歲的年輕人。台東是很美的地方,但唯一的缺點就是太平靜了,沒新聞!我們三個經常共乘其中一人的車去找新聞。這一天,我們搭的是小項的「嘉年華」無尾小車,一路有說有笑往成功鎮行駛,在經過一個大彎道時,對向一輛車跨越雙黃線急駛而來,和我們的車迎面對撞!嘉年華車頭整個被撞扁,大慶滾下車哀號,頭臉全是血!小項的一隻腳被夾在變形的駕駛座內,掙扎好久才爬出來,但腳的傷勢看起來也頗嚴重。我坐後座傷勢較輕,但我的攝影機飛到前座,已經斷成二截。大慶傷勢很重,在醫院住了一個月才出院,我和小巷是手和腳脫臼,自行找國術館醫治,也吃了一陣子的苦頭。在車禍發生的隔天,報紙出現一則〈三台記者台東出車禍 台視記者傷勢嚴重〉的新聞,我的父母親才知道我們出了這麼嚴重的車禍!很多年後,我在台北街頭偶遇大慶,他臉上的那道長傷疤猶在,但他從不抱怨,那次車禍,留下永遠的印記,為了找新聞,當年我們都付出了代價!
 
還有一次驚險狀況,是我們從太麻里金針山採訪完,各自開車下山,因為是下坡關係,我一路不斷的踩煞車。在下最後一個大斜坡,車子即將要進到南迴公路時,我發現煞車突然失靈了,車子的速度竟然減不下來!這時可能發生二種可怕的狀況,一是我高速進入南迴公路時,被來車攔腰撞個正著,尤其是被大貨車撞上,那就會死得很慘,就像電影時常演的那種恐怖情景!另一種狀況是,我衝入南迴公路時剛好二邊沒有來車,但南迴公路旁就是斷崖,車子如果煞不住就會直直的衝過下崖坡,掉進大海裡,那也是必死無疑!車子在無煞車情況下,一路往下衝,我的冷汗快速的滲滿後背,腦袋一片空白… 在車子快速衝下南迴公路時,非常幸運的左右並無來車,我的左腳死命的踩著煞車,用力到幾乎整個人要站起來,然後右手順勢把手煞車緊急往上拉,我的車子可能會失控甩尾掉掉進海裡,但我也顧不了那麼多了!車子的前輪在觸及斷崖邊坡時,終於停了下來,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慶幸自己撿回一命!然後,把車子轉正,慢慢開回台東市區,找個地方寫稿!
台東,的確是個好地方,許多新聞前輩都說:台東的土地很黏,你們或許會被黏在這裡娶妻生子,一輩子也離不開!我也看到了,一些新聞同業在恬靜的山區裡蓋了小木屋,白天跑新聞,下了班就回到自己與世無爭的小天地裡,享受台東的好山好水!但是,我們三台的駐台東記者都是年輕小夥子,正是需要在工作上有所表現之時,台東的土地雖黏,人們熱情善良,卻無法綁住我們三人一顆驛動的心!

   永涷土的一顆落花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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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3年9月,我帶著斷成二截的攝影機(型號507,老舊,重得要命) 回到南港中視,換一台新一點的「型號537」中古攝影機。駐地記者所能拿到的配備,幾乎都是二手貨,大多是總公司準備淘汰或報廢的器材,才交給地方記者使用。而且,更讓我感到沮喪的是,我在台東出車禍時,第一通打回公司的電話,接電話的長官先問的並不是「你有沒有怎樣?」而是「器材有沒有怎樣?」 當然,沒有保護好攝影機是我的責任,但我也沒料到會遭遇這麼嚴重的車禍!那位長官是主要是負責器材維護和調度的,可能比較關切公司的財產損失,所以我也不能怪他。我寫了報告後,後續就交給法務室去處理,他們要求肇事對方要賠償攝影器材設備的損失,後來到底官司打得如何,我也不知道,但至少沒有叫我賠錢!
 
在中視的中庭,我看到穿著白西裝的王育誠,還有走出電梯的趙薇,我覺得他們就像天上的星星一樣閃耀,而我只是一顆埋在土裡的落花生,無人聞問。命運的安排,日後我和他們2人,各自在工作上有了密切的交集。但當時,我一個駐地記者,回到這麼大的一個電視台,總覺得自己十分自卑,最好不要有人認出我來!所以辦完好了事,拿到了替換的攝影機後,我很快的就離開了中視,「逃回」屬於自己的駐地,那讓我會感到比較自在一點!
 
當年我體重57公斤,而且越吃越瘦(現在已經沒這個困擾),每次採訪重要人物,攝影記者一擁而上,我永遠是優先被擠到最外圍的那個人。於是,我確認先天條件上並不是當攝影記者的料,因此,成為文字記者就是我要努力的目標。首先,要克服自己對於攝影鏡頭的恐懼!我很羨慕許多電視新聞記者,他們似乎天生就是要吃這一行的飯,男的帥、女的美,站在鏡頭前播報新聞是那樣的專業和自然。但是,我就是不行!站在鏡頭前說話,旁邊如果有人盯著看,我就會開始緊張和結巴。既然沒有先天的優勢,那麼就只能靠後天的不斷練習了!這時候,我開始後悔,在學校的時候,沒有利用各種機會訓練自己演說技巧和壯大自己的膽子。我其實是很害羞的一個人,跟我不熟的人,我不太會主動跟別人說話;在學校,我也極少在公開場合發表自己的意見,因為我認為,我從來就不是可以領導別人的料,我也永遠不會是意見領袖!但是,如果要做為一個稱職的電視新聞記者,自我表達和說服別人,永遠是最為基礎的能力及條件。所以,如果我要突破駐地記者的困境,那麼我首先要做的,就是戰勝自己的自卑和對於鏡頭的恐懼!
 
於是,我試著拍完一則新聞後,把錄影鍵按上,對好焦距,然後自己拿著麥克風到鏡頭前講話作為新聞的結尾,反正也沒規定駐地記者不能做 stand  (指記者拿著麥克風講話) !新聞部副理兼採訪組長胡雪珠 ( 現為中視總經理 ) 看到我做的stand,特別打電話到台東給我,我還以為犯了什麼錯,嚇一大跳!她問我:stand是請人幫你拍的嗎?我說:不是呢!是我自己DIY預先錄好的,再把stand剪進播出帶內!然後她就大笑說:從來沒看過駐地記者有這種企圖心,很好,繼續加油!胡副理的鼓勵,有如黑暗中的一道光芒,讓我有信心朝文字記者邁進!正如幾年前我猶豫自己有沒有能力唸博士班?唸了博班之後,有沒能力把博論寫完?但師長的一句:「你沒問題的」,總是為我帶來超強的動力!原來一句話,可以為一個人帶來這麼大的力量!但是,那一段時期所做的新聞stand,即使新聞播出後,我有把它錄下來,但這麼多年來我都不敢再去播放出來看,因為一定是很滑稽而且慘不忍睹!
 
1994年底,有線電視開放,如同驚蟄,大地一聲雷!而我這顆永涷土的落花生,也即將冒出新枝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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駐地記者聯盟

1993年9月,我帶著斷成二截的攝影機(型號507,老舊,重得要命) 回到南港中視,換一台新一點的「型號537」中古攝影機。駐地記者所能拿到的配備,幾乎都是二手貨,大多是總公司準備淘汰或報廢的器材,才交給地方記者使用。而且,更讓我感到沮喪的是,我在台東出車禍時,第一通打回公司的電話,接電話的長官先問的並不是「你有沒有怎樣?」而是「器材有沒有怎樣?」 當然,沒有保護好攝影機是我的責任,但我也沒料到會遭遇這麼嚴重的車禍!那位長官是主要是負責器材維護和調度的,可能比較關切公司的財產損失,所以我也不能怪他。我寫了報告後,後續就交給法務室去處理,他們要求肇事對方要賠償攝影器材設備的損失,後來到底官司打得如何,我也不知道,但至少沒有叫我賠錢!
 
在中視的中庭,我看到穿著白西裝的王育誠,還有走出電梯的趙薇,我覺得他們就像天上的星星一樣閃耀,而我只是一顆埋在土裡的落花生,無人聞問。命運的安排,日後我和他們2人,各自在工作上有了密切的交集。但當時,我一個駐地記者,回到這麼大的一個電視台,總覺得自己十分自卑,最好不要有人認出我來!所以辦完好了事,拿到了替換的攝影機後,我很快的就離開了中視,「逃回」屬於自己的駐地,那讓我會感到比較自在一點!
 
當年我體重57公斤,而且越吃越瘦(現在已經沒這個困擾),每次採訪重要人物,攝影記者一擁而上,我永遠是優先被擠到最外圍的那個人。於是,我確認先天條件上並不是當攝影記者的料,因此,成為文字記者就是我要努力的目標。首先,要克服自己對於攝影鏡頭的恐懼!我很羨慕許多電視新聞記者,他們似乎天生就是要吃這一行的飯,男的帥、女的美,站在鏡頭前播報新聞是那樣的專業和自然。但是,我就是不行!站在鏡頭前說話,旁邊如果有人盯著看,我就會開始緊張和結巴。既然沒有先天的優勢,那麼就只能靠後天的不斷練習了!這時候,我開始後悔,在學校的時候,沒有利用各種機會訓練自己演說技巧和壯大自己的膽子。我其實是很害羞的一個人,跟我不熟的人,我不太會主動跟別人說話;在學校,我也極少在公開場合發表自己的意見,因為我認為,我從來就不是可以領導別人的料,我也永遠不會是意見領袖!但是,如果要做為一個稱職的電視新聞記者,自我表達和說服別人,永遠是最為基礎的能力及條件。所以,如果我要突破駐地記者的困境,那麼我首先要做的,就是戰勝自己的自卑和對於鏡頭的恐懼!
 
於是,我試著拍完一則新聞後,把錄影鍵按上,對好焦距,然後自己拿著麥克風到鏡頭前講話作為新聞的結尾,反正也沒規定駐地記者不能做 stand  (指記者拿著麥克風講話) !新聞部副理兼採訪組長胡雪珠 ( 現為中視總經理 ) 看到我做的stand,特別打電話到台東給我,我還以為犯了什麼錯,嚇一大跳!她問我:stand是請人幫你拍的嗎?我說:不是呢!是我自己DIY預先錄好的,再把stand剪進播出帶內!然後她就大笑說:從來沒看過駐地記者有這種企圖心,很好,繼續加油!胡副理的鼓勵,有如黑暗中的一道光芒,讓我有信心朝文字記者邁進!正如幾年前我猶豫自己有沒有能力唸博士班?唸了博班之後,有沒能力把博論寫完?但師長的一句:「你沒問題的」,總是為我帶來超強的動力!原來一句話,可以為一個人帶來這麼大的力量!但是,那一段時期所做的新聞stand,即使新聞播出後,我有把它錄下來,但這麼多年來我都不敢再去播放出來看,因為一定是很滑稽而且慘不忍睹!
 
1994年底,有線電視開放,如同驚蟄,大地一聲雷!而我這顆永涷土的落花生,也即將冒出新枝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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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場美夢:
超視新聞


1993年底,TVBS開台,1994年傳訊電視成立。但震動媒體界和影劇圈的,當屬1995年未演先轟動的「超級電台」,因為挾台港豐沛資金,傳說劉德華、梅艷芳都是股東,開台大戲《武則天》、《黃飛鴻》更是砸重金、一集100萬成本拍攝。
 
1995年7月時,我們在中視駐地已屆滿2年,但中視仍未將我們納編,我們仍然是依發稿量計酬的「特約記者」,在待遇和保障上都遠不如正式納編記者。駐苗栗記者阮慕驊 (現為財經名嘴) 在稍早已優先離職到中央社財經組跑新聞,而我們仍存一絲希望與中視談判。當時,衛星電視台已如雨後春筍般冒出,許多人開始跟這些新興媒體接觸,也增加我們的談判籌碼。後來,我們決定孤注一擲,也就是集合多數的特約駐地記者共同聯名,寫了一份聲明,向報社記者投書。說起來,電視記者的權益,還要靠報紙記者來幫我們爭取,也是件很奇怪的事,但如果不這樣做,或許大家就不會有破釜沈舟的決心!幾天後,某大報影劇版登出了,中視駐地記者爭取納編不成、準備集體辭職的消息,但是中視仍沒有將我們納編的打算,往「新媒體」跳,也成為當時唯一的出路!
 
透過介紹,我打給超視新聞部籌備處主任何善溪,並飛到台北一趟,見到那時超視聘任的「新聞評論員」江冠明,他滔滔不絕的向我介紹超視新聞的未來規劃,尤其「新聞評論員」網羅了當時平面和電子媒體的許多重量級人士,讓人格外矚目。江冠明說,為了彌補即時新聞深度不足的問題,所以超視特別設計了「新聞評論員」這樣的職務,每當有重大新聞發生時,「新聞評論員」除了提供深度新聞背景資料給線上記者參考之外,也可以上主播台和主播對話,這完全是師法CNN的作法,也是台灣電視新聞的一大創舉。聽到何主任和江冠明對超視新聞的規劃,我的眼睛為之一亮,好像也看到了我未來新聞工作的新希望!薪水很快談妥,從中視的三萬五千元左右,直接加到五萬多元,後來我想到了回到高雄後還需要租房子,於是再向何主任多要了一筆「房租津貼」,何主任也很爽快的答應了。於是,我告別了台東,又回到我熟悉的高雄市,雖然只是離開高雄二年,但再次回來,竟有著幌如隔世感覺!
 
1995年10月,超視新聞盛大開播,挖來了台視主播葉樹姍、中視主播周慧婷,以及一批新聞好手,可說是陣容堅強。不久,我也領到南部中心文字記者的名片,2年在中視的磨練,雖然日子過得頗為拮据,至少換到了現在這個職位和薪水。但是,我萬萬沒有想到,超視構築的美夢,2年就破滅了,我的桃花源也跟著土崩瓦解!高薪的「新聞評論員」小組最先解散,後來,我們也面臨幾乎全部被資遣的命運!很多年後,東森電視買下了超視,我奉命去參加超視的片庫接收會議,看著當時號稱一集100萬拍攝的<黃飛鴻>、<武則天>播出帶,心中感慨萬千!
 
何善溪當了超視第一任採訪主任沒多久就離職了,後來他變成成功的台商,幾年前我去西安出差還見了他一面,一起把酒暢談超視的開播往事。而江冠明則到台東去開民宿做德國豬腳,東森新聞台的《1001故事》節目還曾經去訪問過他。我永遠記得,1995年時江冠明曾經豪氣的對我說:「你們都是需要舞台的人,但我並不需要!」所以,對於他的遁入山林,我一點也不意外。當年,我們這些年輕小夥子急著想要離開台東,到外面去闖蕩江湖、尋求表現,希望能有更多屬於自己的舞台;但是江大哥卻自願離開台北的花花世界,回到後山去過著屬於他自己的生活,縱然辛苦,但倒也真實和恬靜。也許有一天,我會重新回到台東的懷抱,去重新體會,當年那個我急著逃離的山林和海洋!

衛星頻道蓬勃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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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5年10月,超級電視開播,氣勢如虹,新聞部人才濟濟,大家鬥志高昂,而回到高雄的我更是如魚得水。經過一年的打底後,超視新聞的收視率扶搖直上,經常是尼爾森收視率排行榜的前段班。身處有線電視開放的裂變時代,我們這個時代的記者可說十分幸運,每隔一陣子就有跳槽機會,許多新聞同業更是經常「大風吹」,換工作像喝開水一樣的容易!
 
1997年5月,「民視新聞台」開播,我看到華視的項賓和也離開台東,跳槽到民視南部中心了。1998年初,前身為力霸友聯的「東視新聞台」(今東森新聞台)開播,當時有同業問我要不要跳到東視,還可以再加一次薪,我隨口說:東視?沒什麼名氣耶!我在超視很好啊,完全不考慮!一直到現在我才體會,有時候人說話不能講太滿!而今我在東森電視竟然一待近20年!媒體圈說大很大、說小也很小,有時候你覺得自己永遠不可能會到這個單位,或者不可能再見到這個人,但命運就是會安排你們綁在一起!而你愈想停留的地方或者愈想親近的人,最後就是沒有緣份在一起。!曾經是那麼樣的深愛「超視新聞」這個大家庭,即使當時跳槽可以加薪也引誘不了我,因為我認為這裡有我可以發揮的空間!但命運不由人,到了該離開的時候,你是如何也沒有辦法扭轉這個結局的!
 
    1998年我在超視南部新聞中心期間,母校世界新聞專科學校升格為學院,新聞系開始招收在職進修學分班,我每週或隔二週必須從高雄搭飛機北上唸書二天。幸好那時北高航線競爭激烈,票價比現在高鐵還便宜,所以雖然經常搭機往返北高,但也還不至於拖垮我的經濟!也很順利的,在二年之後補滿新聞學系的學分,拿到了大學畢業證書。
 
在超視南部新聞中心跑新聞,雖然有時很辛苦,但是跟新聞同業之間的相處卻很愉快!南部的媒體生態跟北部很不一樣,這裡的新聞同業關係比較像是「同心圓」,也就是你會有一群私誼比較要好的同業:這群人非常親密,經常聚會談心,是你最強大的心靈支撐力量!同心圓往外擴散,第二圈是新聞合作密切的同業,但僅止於新聞訊息的合作,稱不上有多麼深交。外圍第三圈則是點頭之交,但這三圈關係網絡都屬友善關係,而非敵對關係。而台北的媒體記者關係,是同業之間彼此結盟成一個個小圈圈互相競爭,如果你不加到其中的一個小圈圈,恐怕單打獨鬥是很難活不下去的。但回到電視公司的新聞部之後,你還得跟自己公司的人鬥,內鬥永遠是比外鬥更加的凶險和艱辛!在調到台北工作後,我經常想念那群高雄的「新聞閨蜜」,因為再也沒有機會找到那樣可以相互關心、鼓勵且無話不談的同業好友了!
 
當時在高雄一起跑新聞的同業,很多都已是現今電視媒體的領導人物,像是TVBS-N的余朝為 (現為壹電視副總)、蔡菀瑩(現為三立新聞總監)、林瑋鈞(現為T台副總監)、真相新聞網呂惠敏(現為三立新聞台主播),高雄幫如今在台北新聞界也算是勢力龐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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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共射飛彈與彭婉如事件

在超視南部中心跑新聞的日子,雖然忙碌、但很充實,有時南部有大事發生,我們二組記者就要當四組用,發稿量會是平時的二倍,而且還要負責SNG連線,累到翻過去!由於「超視新聞」在當時還是個非常新的電子媒體,因此知名度還沒有那麼高,有時在以電話約訪或詢問新聞當事人時會鬧笑話!最常遇到的問答是:「您好,我這裡是超視新聞,請問XXX在嗎?」「啥?超市?超級市場?我們沒有在超市叫東西啊!你送錯地方啦!」然後我們就要解釋半天:「不是超級市場啦!是電視台啦!超級電視台新聞記者啦!」不過「新媒體」也有它的優點,它靈活、機動性強、創造性高,最重要的是,可以甩開老三台的黨政軍包袱!我記得有一次因為報導一件刑案,約訪當時承辦的高雄地檢署檢察官,這位檢察官問明我所屬媒體及來意後說:「超視、傳訊、TVBS,你們這幾個『新媒體』都是我十分尊敬和欣賞的,所以我可以接受你的獨家專訪!」受訪者的打氣和鼓勵,也給了我更多的信心,繼續在超視新聞堅持下去!
 
1996年發生二件大事:一是為了反制李登輝「兩國論」,中共在3月8日凌晨零時朝高雄外海30海浬處射了二枚東風十五導彈,一小時後又在基隆外海29海浬處再射一枚導彈。由於中共的二次「射彈」被我方視為準戰爭行為,演習過程隨時可能轉變為真正的軍事行動,因此也引起美方高度關切,派出二艘航空母艦協防台灣海峽,導致兩岸關係是空前的緊張!由於預期中共解放軍還會再射導彈,因此傳出許多電視台要僱漁船,從高雄港出海拍攝。我聽說華視已經僱好漁船要出發了,於是趕快透過區漁會連絡好漁船,用一天2萬的代價載我和攝影記者專程出海拍攝。那天海上風浪還算蠻大的,由於預期可能會再有導彈來襲,因此近海漁船大多已返港避難,茫茫大海,什麼也沒有!沒多久我就開始大吐特吐,整個人癱倒在甲板上,感覺天旋地轉!後來,我想想也覺得自己蠻蠢的!我們出海拍什麼呢?難道真的可以拍到導彈劃過天際嗎? 如果真的拍到,我們也可能會沒命!畢竟2016年7月台灣海軍天兵在高雄金江艦誤射了雄三飛彈,就穿越四十海浬,飛彈自動搜尋目標打中漁船,所以運氣如果不好,我們也有可能成為海上標靶!
 
整個航程,我只記得從漁船爬起來二次,一次是勉強做了一個STAND,另一次是有艘漁船經過我們身邊,向船長做了一個沒什麼營養的訪問,我強忍著暈眩問船長說:「你現在出海捕魚,難道不怕遇到中共導彈嗎?」船長回答:「不怕啦!我什麼大風大浪沒見過,怕的話,我就沒飯吃啦!」其他時間我都倒在漁船甲板上動彈不得,真的是很沒用!李登輝當時在第一次總統直選政見發表會上,向支持者說:「那是空包彈、啞巴彈啦,免驚!」結果害得台灣收買已久的解放軍內線劉連昆少將和邵正宗等人,被中共逮捕後用毐針處死,「少康專案」失敗收場,台灣軍情局在中國佈建的情報網也破了一個大洞!

1996年11月,高雄發生民進黨婦女發展部主任彭婉如命案!彭婉如從尖美飯店疑似是搭上計程車後失蹤了。當我接到彭婉如遺體在鳥松鄉一處芭樂園找到的消息時,已接近傍晚,我們南部中心的另一組記者先拍了現場畫面回來發快報,我趕往接手,負責現場SNG連線。趁著SNG車還沒到時,我靠近警方搜證現場,當時可能警方管制沒有像在這麼嚴,現場也沒有進行隔離,所以可以近距離看到彭婉如那全身蒼白赤裸而毫無血色的遺體。鑑識人員忙著在她身上進行採證,我在心裡一直唸著:天啊!阿彌陀佛!跑社會新聞,不是第一次看到遺體,現場看到時通常不會感覺到害怕,但工作完回家之後,晚上自己一個人睡覺才真的是恐懼的開始,有時會怕到開著日光燈才敢睡!早期警方比較能夠允許讓媒體記者進到命案第一現場 ( 所以劉邦友血案官邸現場,留下了第一批到達的媒體記者腳印,造成過濾嫌犯時的困擾 ),可以很近的看到被害者。
 
有一次去鳳山拍了一個公寓的四屍命案,我和攝影記者一步入公寓客廳,就看到四具遺體都還沒運走,只是一個個蓋上白布橫躺在地上。當天中午發完新聞後,在公司小睡片刻,攝影記者睡到一半突然大吼大叫,然後臉色蒼白的往門口衝,我們還以為他撞邪了,結果只是夢魘,把大家嚇個半死!彭婉如命案遺憾在2016年屆滿二十年仍是懸案,當年發現她的地方是第二現場,遺體在第一現場被清洗過,警方多年來過濾數萬名計程車司機,沒有一個符合指紋和DNA比對!當年的警政新聞,多虧了警廣的美女同業為我通風報信,而她們颱風天居然還敢搭直昇機報路況,在空中如同雲霄飛車一樣的刺激卻毫不畏懼,也讓我十分折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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霸佔SNG車

SNG車 (Satellite News Gathering) 的出現,在早期造就了老三台的許多知名的電視記者,如台視吳恩文、隋安德,就是經常出現在SNG連線新聞,而被平面媒體封為「SNG王子」。在有線電視開放後,TVBS-N和東森新聞都各自擁有十餘輛的SNG車,並且在1999年的921大地震時派上用場,大量的SNG連線,讓電視機前的觀眾能夠迅速的得到各個災區的即時現況。
 
一般的重要的新聞採訪,第一波到現場的,通常會有二組電視記者,一組記者負責採訪新聞,另一組記者則負責SNG連線。SNG車具有高度機動性,車上配備有駕駛、導播、工程人員、攝影記者等人力,他們通常會比採訪記者更快到達新聞現場,然後把衛星天線拉上來,並對好訊號,等待記者就定位後進行連線。而如果發生更重大傷亡意外事故或天災,各個電視台的SNG車就會傾巢而出,並分別被調度到新聞現場、醫院、殯儀館、官方單位、負責人家中等地方。至於若有颱風和地震等生重大災情,SNG車及連線記者,也會是當日電視新聞的重點。尤其是白天時,新聞台大多由記者的SNG連線撐場面,一直要到晚間新聞時段,才會有比較完整或經過整理的災情新聞SOT帶 (電視新聞術語,指一段完整的新聞報導,通常由記者過音、新聞影像、受訪者訪問及台呼等組成) 播出。
 
事實上,SNG連線因為是現場播出,所以不容有任何閃失,如果是平常時候做STAND (電視新聞術語,指記者拿著麥克風在鏡頭前講話) ,自己覺得講得不順時,還可以請攝影記者再幫忙重錄一次,但SNG連線就沒有重來的機會,講錯了,就有可能貽笑大方!因此剛開始接觸到SNG連線時,心情是十分緊張的,事先雖然寫了許多詳細的備忘錄,但當導播說:5.4.3.2,然後手勢往下、開始進行連線時,我總是嚇得腦中一片空白,都不知道自己在講些什麼!有一次,在連線台南鹽水蜂炮時,台北副控導播認為現場畫面很精彩,就透過耳機叫我暫時不要講話,讓觀眾體會一下現場蜂炮齊出的震撼感覺。經過20秒,耳機內沒有任何指令,我愈來愈緊張,不知接下來要講什麼,就自己鎮對著麥克風說:接下來我們把新聞現場交還給台北的主播!結果一連完線,當然就挨了長官一頓罵,我對於自己的表現也十分懊惱!然後,我開始想辦法讓自己不要那麼緊張,有次竟異想天開的想到「喝酒壯膽」這一招。就是在連線前,利用時間喝點高濃度的酒,來降低自己的緊張感和心跳速度,但似乎一點用也沒有!隨著一次又一次的連線,後來才發現,經驗的累積,其實才是讓自己不再那樣緊張的法門!因為一緊張,在鏡頭前表現就會失常,資料準備再齊全也都是枉然!
 
由於SNG連線,最容易讓記者累積實戰經驗,並且也最能表現自我,因此,當時電視文字記者的工作心態,可用「霸佔SNG車」來形容!也就是這部SNG車跟著我出去新聞連線,不管在外面多少天,我都要跟著它完成任務後,一起回到電視公司,中間不會讓別的新聞同仁有機會搶走它,除非是我真的撐不住了!所以,當台北長官問我說:會不會太累,要不要換人連線,我都說不累、不累!不用換人!其實每個整點都要連好幾次線,真的很累、也很苦,但我就是不要SNG車被別人搶走,我認為這是電視記者的一種企圖心、表現欲,但也是一種責任感!2009年8月,東森新聞社會組的羅友志 (現為電視名嘴),到高雄甲仙小林村去連線莫拉克颱風引起的「滅村事件」,他頂著毐辣太陽,並背著Flyaway (攜帶式衛星通訊系統) 深入災區各個搜救現場,在硬撐好幾天之後,全身被嚴重曬傷,但他卻打死不退,卻不肯回台北就醫!剛好我也要到小林村採訪新聞專題,所以長官就託我送一些救急的成葯過去給他,當我在高雄的旅館找到他時,看到他整個人幾乎被曬成人乾、背部也嚴重脫皮,我問他要不要先回台北,他還是說不用,明天還要繼續連線!羅友志的這種「SNG記者精神」,也讓我十分佩服,換成是我,都不知是否能堅持到最後?
 
後來,電視記者的SNG連線變成是一種「表演」!尤其是颱風來襲時,記者都必須找到一個最能顯示颱風威力的地方進行連線,當男記者被強風吹得東滾西翻、女記者被吹得驚聲尖叫之時,便能搏得電視機前的觀眾歡笑聲,而新聞收視率也可能隨之衝高!不過,這種「表演」其實是十分危險的,因為記者身上沒有任何防護裝備,隨時有可能被飛來的破損招牌或掉落物砸中身體要害,有些在橋上或海邊連線的記者,也有可能被海浪捲走或被強風捲起、掉到橋下。我記得有次颱風連線時,強風把附近一家機車行掛在門口的輪框、輪圈吹得到處飛舞,就好像血滴子一樣,在街上到處彈射,要是被它打到,可能不死也剩半條命!所以,我只能暫時先收工,把工作人員先撤退到飯店內,等風勢小一點再繼續連線!近年來,勞工意識抬頭,勞動部也開始關切記者在天災中的採訪安全,因此電視
記者在狂風暴雨中「表演式」的連線,現在也比較少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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媒體烏托邦的幻滅

1995年開播的超級電視台,儘管有許多節目得到了金鐘獎加持,各節新聞的收視率也都名列前矛,但仍不敵太過理想化的鉅額虧損,曾經我一度以為可以安身立命的桃花源,已經開始危機四伏!

 

1998年4月,在劉旭峰當採訪主任的任內,我晉升為南部中心特派員,那年我32歲。1998年下半年,內部開始傳出超視要整併15個部門並且大裁員消息,但我仍拒絕相信這些傳言:超視好不容易打響知名度,怎麼可能就此放棄?一直到年底,報紙出現斗大標題,證實超視轉手給SONY公司,新聞部準備大裁員並進行整併,許多指標性旗艦節目也將停播,這時我才真正相信,這個媒體烏托邦即將崩毀!

 

1998年12月,超視南部中心即將熄燈,我這個短命的特派員負責收拾殘局。該怎麼有一個 ” happy ending ” 呢?難道我們該默默收拾行李走人嗎?於是我想到了一個「告別派對」的活動,就是把辦公室變成 buffet 餐廰!當天我自己採買很多吃的,然後邀請電視、廣播同業,每一個來參加的人,都要帶一道菜來參加超視南部中心的最後「告別派對」!在這場派對中,我這個當主人的,忙進忙出的送往迎來,氣氛十分熱鬧和溫馨,一時倒也忘了感傷,一直到深夜人去樓空,只剩我和南部中心秘書收拾善後,這時我們才真正感覺到「派對結束了」那種落寞!

 

在南部中心結束前,我收到了人事室的通知,要我二選一:一是以優於勞基法規定辦理資遣,二是調任台北新聞中心資深記者。算一算,如果接受資遣,大概可以領到50萬現金,房貸可以立刻減輕壓力,但是之後呢?對於未來,我感到相當茫然,於是我決定放棄資遣費,調任台北。1999年初,開始我在超視台北總公司上班的日子,也開啟了「後超視時代」的艱辛轉型路!超視新聞部仍然繼續留存,只是留下來的「殘兵」只採訪新聞專題,每日即時新聞部份則向東森新聞採購。杭州南路的這棟大樓樓層,過去人聲雜沓,熱鬧非凡,如今卻經常顯得冷冷清清。有人告誡我,在這棟大樓不要工作得太晚,因為有些「不乾淨」!我是沒有碰過什麼嚇人的事,只是拉長時間來看,在這棟大樓的許多媒體,好像都發展得不是很順利,可能它的「路沖」格局,有風水學上的大問題?

 

真正嚇到我的,是有一次午間新聞,播出一則外電新聞,內容是報導國外天體營活動。衛星接收的外電新聞是「無碼版」,可能國外新聞的尺度比台灣開放很多,這種「無碼版」在國外的新聞中都能直接播出,但在台灣就是不行!新聞部後製剪輯師將參加天體營的人,在重點部位它全上了馬賽克,以符合國內新聞法規。但正式播出時,工作人員卻誤拿了這支「無碼版」的帶子送到副控室,於是赤條條、一絲不掛的男男女女,就在新聞中整個大放送!等到導播發現後立刻切回主播,已經來不及了!新聞棚內一陣驚呼,大家都嚇傻了!我當時立刻想到,有老師在課堂上誤播A片的後果!事後,我們都在等報紙記者發新聞來嘲笑我們,或者新聞局會直接寄來罰單,結果,竟然船過水無痕,似乎完全沒有人發現這件糗事!於是我們只好自我安慰:這也是超視新聞收視率大不如前,已經沒有什麼觀眾的好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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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惡整趙薇

1999年初我開始在超視新聞部採訪新聞專題,當時的主播是新聞部經理楊鳴及從中視挖來的趙薇。在中視時,趙薇播夜線新聞,我當台東駐地記者,也算是舊識了。趙薇外表是甜心主播,但是內心剛強、個性直爽,我覺得她很有一股「男子氣概」,所以彼此相處也十分愉快!
 
那時台中的猛男秀爆紅,因為採訪他們,而認識了猛男秀經紀人「夜幕人」,跳主秀的猛男「大象」有著壯健身材和俊帥臉龐,令人印象深刻,我曾跟著舞團一起到台北和台中的夜店採訪,也見證那段期間猛男秀瘋狂受歡迎的程度。趙薇生日快到了,於是我就和夜幕人策畫一場讓她非常難忘的生日秀!
 
當天,晚間新聞播完後,我們先把趙薇帶到東區某五星級飯店有一個大客廳的房間,把燈光調暗,讓她矇上眼睛。當霓虹燈重新點閃亮,熱門音樂響起,二名穿西裝男子開始熱舞,並一件一件脫衣,露出結實胸膛和小褲褲圍繞著趙薇,配合著我們的歡呼聲,現場氣氛開始熱烈起來,趙薇也顯得十分興奮!但猛男秀表演不到十分鐘,門口有人用力敲門,我打開房門,竟然是二個穿制服的警察!這二個警察一進門就大喊:「臨檢!有人舉報這裡有妨害風化行為,通通停下來!音樂關掉,把燈打開!」突如其來的舉動,讓大家是一陣錯愕,氣氛頓時從沸點降到冰點。其中一名高大的警察,靠近趙薇打量說:「厚!妳很面熟喔,好像在電視見過,啊妳不就是那個電視台的那個主播嗎?嘿嘿,妳慘了!明天妳就會上社會版頭條了,主播妨害風化,哈哈!把身份證拿出來!」只見趙薇臉色一秒鐘刷白,幾乎是嚇傻了,然後她怯生生的去皮包裡拿身份證給警察,警察看一看說:「妳是現行犯,要戴上手銬,把妳帶到派出所做筆錄!」說完就作勢要抓住她,趙薇這時臉色更加慘白,幾乎就要哭出來了!這時房間內燈光再度變暗,等到霓虹燈和音樂再度響起,二名警察配合節奏開始一件一件脫掉衣服,他們身上的藍色長褲「刷」一聲被拉掉,露出粗壯大腿和超短小褲褲,原來高大威猛的警察是「大象」所扮,趙薇這時才發現,她被耍了!現場爆出如雷歡笑聲,趙薇也破涕為笑,而且笑到腰直不起來,今晚惡整主播大成功!整場「秀」都是我和夜幕人的精心策劃,猛男團無償贊助演出。好玩的是,趙薇幾天前才播過猛男秀的新聞專題,竟然沒認出盤查他的警察就是猛男秀的主角「大象」!趙薇2000年和當時任職時報週刊的社長張國立結婚,並漸漸淡出螢光幕,後來成為旅遊和美食作家!偶而還能在網路媒體上,看到她上談話性節目的丰彩。
 
另外,「後超視時期」還舉辦了一次主播招考,第一名錄取的女主播,後來在跳槽到某家電視台,因主跑立院新聞而嫁給某位立委後,一度成為這家電視台和立法院不可一世的人物,沒想到因為丈夫涉及貪污案,而成為同案被告,自此從電視台和政界消聲匿跡。而第二名錄取的男主播,後來到其他有線台主持節目,也因涉及募資掏空而成了詐欺案被告。真奇怪!難道這又是杭州南路這棟大樓的路沖風水影響嗎?
 
在調任台北總公司不到一年的時間,我就升任採訪中心副主任,但我明白這是蜀中無大將的結果,超視新聞部走到這裡,算是氣數已盡,這不是可以久待的地方,1999年10月,我就到三立新聞部報到,任職社會組副組長。那時在三立的長官和許多社會組的記者,現今有不少人都已成為談話性節目的名嘴,包括劉駿耀、丁學偉、羅友志、江中博等人。我在三立新聞的時間很短,差不多只有一年的時間,但也見證了三立「夜鷹小組」打破「大夜聯盟」(各新聞台跑大夜班記者仿照駐地記者所建立的新聞互通有無默契) ,屢屢跑到重大獨家新聞成就;也在SNG的連線下,2000年3月見證了阿扁當選總統的第一次政黨輪替。
 
當時在敗選後,國民黨失望和憤怒的支持者包圍李登輝總統官邸和中央黨部,馬英九市長前往安撫 (但大家都說他說是去逼宮) 向群眾講話時,一顆雞蛋不偏不倚擊中馬的俊俏臉頰,轉播中的副控室響起一陣驚嘆:「神準啊!」後來,激動的群眾上凱道進行抗議,木棍、石頭、雞蛋、裝水寶特瓶、瓦斯汽笛聲滿天飛舞,許多電視台記者也成為被攻擊目標。一開始是政治立場偏綠的媒體遭到攻擊,這些電視台的記者趕忙把LOGO (識別標誌) 卸下來,後來,只要是媒體都會被攻擊,有記者頭部被棍子或石塊砸中,當場昏倒且頭破血流。同時,在激烈的警民衝突中,也有數十人掛彩,情況比2018年4月25日疑似退役特種部隊軍人,在立法院毆打記者和警察事件,有過之而無不及!但是,比起全副武裝的警察,手無寸鐵的記者,在這種抗爭場合尤其是深陷險境,很容易成為失控群眾的攻擊的目標,尤其站在雙方陣營中間搶拍衝突的記者最為危險,棍棒不長眼,記者會第一個被當成洩憤的肉靶子!如果發現情況不對,採訪記者最好還是退到鎮暴警察或警方人牆的後地帶比較安全。

921大地震的採訪

1999年我在超視台北新聞部上班,租房子在敦化南路一間冬冷夏熱的頂樓加蓋公寓,9月21號的凌晨1點47分,發生了死傷慘重的「921大地震」!我當時覺得這棟老舊公寓就要被震垮了,結果,北部地區的老公寓大多都沒事,反而是比較新的電梯大樓倒了下來。當時,TVBS-N和東森新聞各自靠著十餘輛的SNG車搶得先機,成為最大的新聞贏家!尤其,TVBS-N的「野戰記者」和「大福特」SNG車穿梭在災區的新聞廣告畫面,至今仍令我印象深刻!

 

「921大地震」發生後,超視新聞部派了一部SNG車和我一起到中部,我們大多在台中金巴黎大樓、軍功國小、災民收容所等地連線。金巴黎大樓有79人罹難,由於地處偏遠,買東西不方便,因此經常在挨餓的狀態下工作。而且,就算有東西吃,當你看到遺體一具具的被找到抬出,你也實在吃不下。當地的一個歐里桑看我連線好幾天,就主動過來跟我說:「這金巴黎大樓蓋在『水流屍地』,凶得很啊!」他說:「我從小在這裡長大,這裡以前是一條河,上游有人自殺或落水,屍體會漂到這裡來停住,所以叫『水流屍地』,我看到好幾次鬼啊!後來建商把河填平,蓋了金巴黎大樓,當地的人都不敢來買,只有不知死活的外地人住進去,真是夭壽啊,死這麼多人!」我聽了這些話之後,全身都起雞皮疙瘩,趕忙把它修飾一下,放到我的SNG連線內容去講。在幾天的連線過程中,強烈餘震不斷,大樓殘骸一直不斷的掉下來,搜救人員趕忙丟下機具逃命,現場畫面令人驚心動魄!

 

由於我們緊急被派到台中支援,因為第一天已經工作到很晚了,就隨便找一家郊區還有營業的汽車旅館住。那時旅館停水停電,只能靠著蠟燭微光照明,整晚我都惡夢連連,罹難者出土的影像不斷閃過眼前,整個房間也覺得鬼影幢幢…。隔天早上我們起床時,才發現整個餐廳地上是隆起來的,把我跟攝影記者嚇了一大跳!但是,當時台中地區的飯店和旅館,大多受創嚴重,像我們投宿的汽車旅館這樣,已經不多見了!市區沿途可見全倒或半倒、嚴重傾斜的房子,路上行人稀少,呈現出一種遭逢大難之後的蕭瑟與冷清!當場,重災區集中在中寮和埔里,不過那裡並不是我連線的負責地區,一直到隔年我到三立新聞台做921震災週年系列報導時,我才有機會進到中寮、埔里、東勢等災區。

 

當時,結束台中災區的連線後,回到台北,我繼續在台北市東興大樓和新北市「博士的家」進行搜救現場的新聞連線和採訪工作。台北市果然是首善之區,什麼資源都有,災區附近如同小型夜市,隨時都有慈善團體和善心人士送吃的來,想吃什麼、喝什麼,免錢自己拿,可說是全台灣採訪震災「福利」最好的地方。而我也在「博士的家」第一次見到斷垣殘壁中,填充了許多空的沙拉油桶,當時這種景象也引起媒體的關注與報導,有些媒體甚至質疑這種現象是偷工減料。後來,2016年在台南倒塌的維冠大樓牆壁,也曾發現有空的沙拉油桶和保麗龍。結構技師解釋,這其實並不是建築時偷工減料,而是為了減輕大樓整體承重常見的做法。不過在921大地震時,我們在現場看到「博士的家」牆壁內許多的空油桶,都直覺建商就是這樣偷工減料、草菅人命,才會使得大樓整個倒塌,所以都把空汽油桶的填充列為大樓傾倒的「重要原因之一」。後來,當謎底揭開時,才發現當年的報導其實是錯的!雖然當時在新聞中,我只是用質疑的語氣,懷疑在「博士的家」牆壁中出現的空氣油桶,可能與大樓倒塌有關,但當場的氛圍,讓媒體記者忘記去向專業人士查證,空氣油桶其實與大樓倒塌無關!「博士的家」的確在施工中有偷工減料,諸如混泥土強度不足、灌漿不、箍筋抗壓能力不足,但絕對與放空氣油桶在牆壁內沒有關係!這個錯誤報導,讓我至今想起來仍然覺得十分汗顏!

 

如今,因為「4G包」的普及,各新聞台在921大地震時期建功的SNG車,如今也都已紛紛除役,變成「殺肉車」!嚴重故障的SNG車會被就地拆解,取用一些還可運作的零件,並且不再買新的SNG車。而原先各台擔任新聞急先鋒的「SNG小組」成員也大多打散,編入攝影組或空拍機小組,許多人也因此被資遣離職。當年新聞台靠著SNG車打下一片江山,如今物換星移,網路傳輸技術日新月異,總有一天,SNG車可能會永久走入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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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筱嬋與許純美

1999年年底,政黨輪替前夕,國民黨選情告急,此時發生一件史上最詭異的政壇緋聞案,時任總統府秘書的章孝嚴召開記者會,坦承因為「涉世未深」,在晶華酒店簽下一紙「承諾與妻離婚書」而被人拿來勒索,鑄下大錯。緋聞女主角直指女星王筱嬋,但她矢口否認,只提到章孝嚴曾經追求她,並對她說了一些肉麻噁心的話,但她絕非是傳真承諾書給媒體的女主角。當時我還在三立新聞部當社會組副組長,為了隔天新聞現場要專訪王筱嬋,在拿到她手機號碼的當晚,我撥了通電話給她,雙方就專訪內容先行溝通。在那個手機還是Nokia 3210 和 moto 小海豚的年代,這通電話講的時間之久,差點讓手機發燙到燒掉!電話一接通之後,她對於未曾謀面的男記者問話,自然有所戒心。我說:王小姐,你害很多小男生莫名其妙去唸軍校,也許毀了人家一生!她很訝異問說「有嗎?」我說:「有啊!我那時唸國中時,看妳演的《少年十五二十時》( 台灣第一檔以「中正預校」為背景的軍教偶像連續劇 ),就跟同學跑去報名中正預校招考,結果因為有近視,體檢沒過被刷下來,回家哭了一夜,現在想想真是好險啊!幸好體檢沒過,不然妳就誤了我一生!」她聽了之後哈哈大笑,話匣子就此打開,停不下來!她開始從暴紅之後的星途、遇過的男人 (包括章孝嚴)、感情的不順,鉅細彌遺的說給我聽。很難相信,一個素未謀面的人,卻在電話裡傾吐所有心事給你!當時,我沒有辦法判斷事情真與假,我只是強烈感覺得她的內心世界,就像是一座流沙,你想要用力把她從裡面拖出來,卻發現她不但愈陷愈深,而且你也有可能被拉進去。

 

2003年底,我已在「東森新聞S台」擔任新聞性節目製作人。當時一則「女童小雲流浪大賣場 母竟有百億身價」的新聞吸引我,而小雲的媽媽就是許純美。那時,我打電話約訪許純美,請記者做了差不多15分鐘的追蹤報導,沒想到她不按牌理出牌的講話特性,吸引了觀眾注意,這段報導的收視率衝得特別高!之後,節目單位又把許純美的故事,擴大成一小時的專題報導,收視率依然強強滾!這段期間,新聞節目報導的專訪和內容溝通,大概都是我用電話和許純美直接連絡。偶而在半夜準備就寢時,會接到她的電話,一講一定是2到3小時跑不掉。我又開始感受到,跟女人講電話講到手機要燒掉的那股強大威力!

 

阿美姐的特點是,當妳問她A事件時,她會突然叉開去講到B和C事件,之後轉回來繼續講A事件,然後再繞到D和E事件,這樣的談話內容轉幾圈後,你會發現,事情好像又回到原點!她也不是要妳提供意見,她只是想要有個人可以聽她講,她的經歷和委曲,但這樣一折騰,你大概整晚也不用睡了!許純美說的內容和王筱嬋有異曲同工之妙,大多是男人如何辜負她、如何欺負她,她多麼的可憐。我不知道當時王筱嬋跟我說的內容,真實性有多少,但我卻十分肯定,許純美講的,應該大部份是事實,因為她就是一根腸子通到底的人。只是,人都是這樣,對自己要求寬容,對別人要求嚴苛,當感情生變之後,過去所有的優點,現在就會變成缺點!

 

有一天,綜藝節目製作人沈玉琳到東森來談節目,我和他聊到:許純美在新聞性節目似乎是收視率的吸票機,我覺得她還蠻有藝人特質的,只是新聞節目和綜藝節目的表現形式差異頗大,如果她到綜藝節目去發揮,不知是否也有同樣的效果?沈玉琳一聽,極有興趣,要我約許純美出來談談。於是,我打給許純美,問她有沒有興趣往「特色藝人」方向發展。一個星期後,蘋果日報頭條赫然出現,許純美成為沈玉琳旗下藝人消息。她第一個上的節目是張菲的「綜藝大哥大」,外傳30分鐘的錄影時間收費近20萬,該集收視率暴高,甚至打敗同時段吳宗憲節目。「綜藝大哥大」製作人王鈞高興極了,請沈玉琳跟我說,要大大感謝我這個牽線人。阿美姐紅了之後,電視節目邀約不斷,她也就不曾在深夜打電話給我。

 

當時,許純美上遍各大綜藝節目,連新聞台也請她來上現場。有次她來東森錄影,我帶她到化妝室上妝,她眉飛色舞說:「志明啊!現在我的身價不是人人都請得起的,沒有拿個5萬來,免談!但只有上你的節目,姐姐我免費!但這話不要讓沈玉琳聽到,因為我跟她簽約了.... 那個化妝師,藍色睫毛膏不要給我擦掉,我從好不容易從昨天留到現在....」 然後,我突然看到,也在一旁化妝的一位女主播斜著眼,惡狠狠瞪了她一眼!許純美完全不缺錢,但她就是想要眾星拱月的感覺,人人都說她很紅,她就會高興得翩然起舞!但她的話題性和爭議性愈高,上的節目愈多,我的內心就愈不安,因為我完全知道,社會大眾是如何看她的,有更多人是把她當做茶餘飯後的笑話!或許,當年沒有我的牽線,她仍然會走入演藝圈,但我不該主動去當這個「推手」!

 

不到一年的走紅時間,許純美為了「愛情」,主動消失在螢光幕前!後來,又出現了許純美和幾位牛郎鬧翻或被打到鼻樑斷掉的消息,報紙和電視,依然熱衷報導許純美的這些花邊新聞!我常在想,接近許純美的人,都想要從她身上得些什麼。包括我在內的媒體人,希望靠她得到收視率;牛郎希望從她那裡得到名車和金錢;不少觀眾喜歡在電視上看她無厘頭表現,然後哈哈大笑。但許純美自己又得到什麼?名氣、粉絲、收視率、牛郎,不過都是鏡花水月,轉眼是一場空!坐擁百億房產的阿美姐,最後陪伴她的,也只有阿彌陀佛!至今,偶而有許純美的新聞出現,我也只能暗自祈禱:阿美姐,希望妳過得好,不要再受傷了!阿彌陀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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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會追緝令(上)

在我人生前半段中的媒體生涯中,這一段最難寫!雖然我曾經以《天使與魔鬼的糾纏》為題,把《社會追緝令》這個節目作為我的碩士論文硏究題目,但當時我只是以第三者的角度去看一個新聞節目如何產製、爭議與影響,卻沒有寫進我對這個節目的愛恨情仇。如果可以重寫碩士論文,我相信自己可以有更多勇氣面對它,並且把自己真正的想法與感受寫進去!

 

2005年6月2日爆發了「腳尾飯」事件後的幾天,台北市議員王育誠和他主持的《社會追緝令》節目,以及節目播出載體「東森新聞S台」,成為超級風暴中的最主要目標。報紙頭版標題寫著「腳尾飯影帶造假 受害商家求償664萬」,東森電視門口戒備森嚴,大批記者在樓下等著東森對這個事件的回應!我當時的職位是「東森S台」副理,《社會追緝令》節目歸我督導,我的手機一整天響個不停,報紙和電視記者要我們立刻給個說明和處置的交待,這些記者群中,也包括了幾位從《社會追緝令》離職後到其他電視台任職的記者。我的腦中一直冒出「本是同根生、相焦何太急」的大字!但後來又告訴自己,雖曾是同事,但是現在必須各為其主,中午這則新聞就要在他們電視台播出的壓力之下,也不能怪人家呀!那一天,艷陽高照,但我卻一直覺得落地窗外籠罩著強烈低氣壓,整個大樓似乎搖晃個不停…. 。東森在當天發出的對外聲明稿有二個重點,一是《社會追緝令》節目並沒有播出王育誠自製的「腳尾飯」相關模擬新聞片段;二是為顧及社會觀感,《社會追緝令》節目自6月8日起停播….。

 

說到我和《社會追緝令》節目的淵源,必須溯自2000年10月「東森新聞S台」的開播,當時,我從三立新聞部跳槽到「東森S台」。到新開播的電視台有二個好處,一是薪水可以立刻往上加,二是沒有「老鳥欺負菜鳥」問題,因為大家來自四面八方,每個人在這個電視台的的資歷都是從零起算。「東森新聞S台」成立,其中最亮眼的招牌,是從中視《社會秘密檔案》挖來的主持人王育誠,並且即將製播週間每晚九點播出的《社會追緝令》節目;同時,這個節目配備有十幾組記者,可謂陣容龐大!過去,中視《社會秘密檔案》只是個塊狀節目,因為收視率屢創新高,使得這個節目和主持人王育誠受到中視高度重視!現在,它搬到「東森S台」之後,變成一週播出五天,而且是進駐晚上九點黃金時段的帶狀節目,可說是未演先轟動!

 

但一開始我並不是在《社會追緝令》節目,而是在「東森S台」的新聞專題組,製作晚間新聞《熱線報導》所需的新聞專題和系列報導,職稱是「執行製作人」,也就是「副製作人」的意思。作為電視資深專題記者有個最大的好處,就是不需要面對跑「每日新聞」那樣大的壓力,而且採訪題材大多可以自由挑選。當時的我,其實是愉快而充實的!為了採訪監獄系列,我和攝影記者捨棄採訪車,我們選擇扛著攝影器材搭自強號,走訪全台灣七、八個監所,晚上就住在監獄裡 ( 其實是監獄的招待所,給來視察的長官住宿用的 )。也曾到過中、越邊境採訪高山上的少數民族,但一到山頂的小村落我的高山症就發作了,躺了一整晚,隔天才能下床。在雲霧繚繞的山城中採訪少數民族,幾乎看不到來人的臉,也十分有趣!這段期間,日子過得平靜而充實,因為我不是公司裡的要角,我只是個聽命行事的採訪記者,所以沒有人會有興趣來針對我或把我視為眼中釘。不過,好日子總是特別短,《熱線報導》因為收視不佳,隔年年中就被公司停播,五位資深文字記者中,因為我曾經跑過社會新聞,所以我就被王育誠選進《社會追緝令》節目,成為這個節目的一員,也展開了我充滿挑戰與驚濤駭浪的人生難忘一頁!

社會追緝令(下)

由王育誠主導下的《社會追緝令》,是一個封閉而獨特的新聞節目單位,跟我所待過的新聞媒體完全不一樣。它的運作、規則和節目製作、剪輯、呈現,都有一套自己的邏輯。我個人覺得它的剪輯模式有點像是「影像電擊」,那是王育誠在《社會秘密檔案》獨創出的節目剪輯風格:在製作節目內容時,當你預期觀眾對於敘事內容有可能開始疲乏時,就要立刻插進一段有爆點的影像或MTV作為轉場,以將觀眾注意力再度拉回節目內容,而不會立即轉台,這是我在《社會追緝令》節目學到的手法。《社會追緝令》節目風格,基本上延續自王育誠在中視時期的《社會秘密檔案》,一般批評者或監督者說它是「煽、色、腥」的電視節目代表作;在新聞學術上,它呈現的是一種電視媒體「感官主義」的特點,許多傳播學者也曾就這種特點,對《社會追緝令》節目進行硏究。《社會追緝令》確實著墨於「情色」、「暴力」和「靈異」很深,這是它的節目特色,過去也曾讓許多電視節目監督團體看不下去,甚至氣到跳腳。但是,這個節目又有「調查報導」和「關懷社會」的面向,例如揭發病死豬、黑心油買賣、教養院虐待事以及關懷獨居老人,也獲得相關單位多次的頒獎,所以我的碩士論文題目用「天使與魔鬼的糾纏」來詮釋這個節目,因為它同時觸及社會黑暗和光明的一面!這個節目雖然停播已經十幾年了,但我覺得它的獨特性和爭議性,至今依然沒有任何一個國內的電視新聞性節目可以相提並論!

 

2001年我進到這個節目不久,王育誠就開始推「突擊」系列,這個系列,《社會追緝令》節目風格更加鮮明,但也更加具有爭議性!王育誠要求,每一個《社追》記者都要從三種突擊採訪,挑選一種去執行:1.突擊鐵飯碗。 2.突擊路霸。 3.突擊墓仔埔。第一種「突擊鐵飯碗」,鎖定上班摸魚、翹班的公務員和警察進行突擊式採訪,攝影機所到之處,公務員是雞飛狗跳、哀鴻遍野!許多公務員和警察溜班被逮個正著,在攝影機前閃躲、尴尬、暴怒、拍打攝影機反應,在鏡頭前無所遁形。影響所及,許多公家機關繃緊神經,嚴防《社會追緝令》記者來突擊,甚至要求警衛,如果看到有狀似電視記者的人進入,就要立刻通報。而電視觀眾卻十分愛看公務人員在電視鏡頭前出糗!因為一般民眾認為,許多公務員摸魚打混成習,主管也放任這種歪風,他們早該得到教訓!所以,當時觀眾的反應也是二種極端,有觀眾來信或來電,認為電視記者侵門踏戶欺負公務員,應該被譴責或制止;而更多的觀眾的來信或來電,則是為《社會追緝令》記者揭發公務員上班摸魚行為大聲叫好。

 

系列的第二種是「突擊路霸」,鎖定佔用人行道和車道的商家、攤販和住戶進行無預警式的突擊採訪。而不管是「突擊公務員」或「突擊路霸」,記者所使用的一種緊追不放、死纏爛打的採訪方式,在新聞學上的正式名稱都叫「纏擾式採訪」,我個人認為,《社會追緝令》記者是:「既突擊又纏擾」。通常,「突擊路霸」系列的記者,對於違規商家或店家,用的是一種挑釁式的問話語氣。攝影機打開、麥克風一伸,記者就針對鎖定目標進行問話:「請問你們都是這樣違規營業嗎?」「你們這樣佔用馬路,不知道這樣行違法嗎?」有些違規店家自覺理虧會左閃右避,有些則是立刻道歉;有些店家就會惱羞成怒,和採訪記者爆發衝突,甚至動手推攝影機或毆打記者,而這些衝突畫面,也成為節目最大的賣點或爆點!但是,對於這樣的發展,我始終是有點憂慮的,因為有些人被激怒之後,有可能會失控傷害記者,而記者進行這種「纏擾式採訪」,也等於把自己置於危險境地!

 

我的臉皮比較薄,所以我只能挑選第三種「突擊墓仔埔」去執行,也就是靈異類的議題。那段期間,我採訪了全台灣的「蔭屍地」和許多與靈異有關的社會刑案。有一次跟攝影記者去採訪彰化洪若潭凶宅,那時凶宅剛被一名姓李的醫師買下來,採訪結束後,醫師說,今晚你們二個就睡主臥房,看看男女主人會不會回來找你們託夢,說點連警察都不知道的案情。我說:「好啊!攝影機就架在床頭,搞不好還能拍到靈異畫面呢!」夜愈來愈深,我和攝影記者在主臥房裡呆著,連眼睛都不敢閉,「我們今晚真的要睡在這鬼屋嗎?」愈想心裡愈發毛,後來我還是連絡了駕駛,把我們送到鎮上的汽車旅館去睡!而那個時期經常與我們合作出外景錄節目的命理老師,後來也都變成現今的「命理大師」!

 

由於「突擊」系列受到觀眾歡迎,於是王育誠又開了姐妹作《戰警急先鋒》節目。女主持人穿著一身雪白,像是海軍一樣的訂做制服作為開場,令人印象深刻。由於我在《社會追緝令》製作的單元收視率表現不錯,新節目就調我去當製作人,並且更加著墨於社會刑案、突擊警察、突擊路霸的內容採訪。「突擊警察」單元引起警政署的重視,並且下了文公,只要被攝影機拍到上班摸魚或者在鏡頭前丟臉,就記一次申誡。這個懲處令下來,許多分局嚇壞了,紛紛邀請我去對警察演講,我記得我去過板橋分局、新店分局和三重分局,講題大多是「如何做好媒體公關」。教戰守則第一條是:「如果你被攝影機逮到摸魚,千萬不要立刻暴怒,因為記者就希望你這樣….」。有次騎車被警察臨檢,什麼證件也沒帶,這位警察注意看了我很久,我還以為闖了什麼禍了,然後他展開笑容客氣的說:「老師!我有在分局禮堂上過您的課,您可以走了,路上騎車小心!」我當時真是覺得尷尬到想要鑽到地洞裡!不過,突擊系列如同二面刃,許多公家機關開始進行抵制,不讓東森記者進入採訪,因此波及「東森新聞台」線上記者,他們對《社會追緝令》記者非常痛恨,在當時是可以明顯感受得到那股內部反彈情緒!

 

後來,《社會追緝令》及《戰警急先鋒》節目都是由我擔任製作人,主持人王育誠因為選上台北市議員,所以辭掉了東森S台的行政職務,一週只來錄影主持一次,不像以前可以把所有心力都放在節目上。2005年發生腳尾飯事件前,我已經由製作人晉升為副理,但仍負責督導《社會追緝令》節目。腳尾飯事件後,《社會追緝令》停播,將近四十個記者各奔東西,有人調到新聞台,有人請調到購物台,也有人離職、跳槽。表面上,《社會追緝令》解體了,但它在血肉紛飛後,又逐漸的在各個新聞台開始重組生命!過去的《社會追緝令》記者,許多都已是現今電視新聞台的主管和新聞節目製作人,當一些新聞專題和新聞節目內容出現《社會追緝令》式的「影像電擊」剪輯風格時,我就會知道,這是出自於過去《社會追緝令》的記者之手!

 

在本書的附錄二中,我把《社會追緝令》節目,從它的前身、發展、爭議、批判、貢獻、影響,作了一次非常詳實的總整理。雖然我沒有參與它的崛起,但我見證它的輝煌與毀滅時刻;雖然我沒有參與腳尾飯事件,但我不能說節目造成這麼大的負面效應和東森S台的被撤照,我都沒有責任!我必須坦然的面對這一段過去,因此,寫這本回憶錄也正是我對於自己新聞工作到了一定歷程的檢討和反思。如果時光倒流,那麼我是不是可以在新聞節目的品質控管上,更加的嚴格把關,而非以收視率作為優先考量?唯有痛定思痛,我才能在未來的新聞和節目的守門工作上,善盡自己的職責,並且不再犯同樣的錯!

東森新聞S台撤照事件

腳尾飯事件和《社會追緝令》的被停播,當時政黨色彩鮮明的某電視監督團體,立即找到了一個開鍘的好理由!他們對外放出了「不只國會亂源要減半,劣質電子媒體也要減半」訴求,末代新聞局長姚文智也贊成這種訴求,於是新聞局在裁撤前,上演了一場血腥的「媒體大屠殺」!當時《聯合報》報導:「一個新聞局長的手裡,就能讓一家電視台熄燈關台!…媒體屠夫姚文智隻手遮天,想起來令人不寒而慄。」 (聯合報,2008.11.21: A2版)

 

曾經身為《社會追緝令》的一員,十多年來,我們都把腳尾飯事件、《社會追緝令》停播、東森新聞S台的撤照,當做是一個人生的創傷或是傷口,並且封藏在內心的最深處。但是,如果經歷過這個事件的人,沒有回過頭把傷疤揭開來,重新檢視它、面對它,這種創傷是永遠不會好的!2010年我把《社會追緝令》當做碩論題目時,也是有這種反思的意味,只是當時我還是不敢真正面對它,把自己當成是不相干的硏究者。在寫碩士論文時,猶豫著要不要把撤照事件這一章放進論文中,因為它牽涉廣電法令和政府對電視媒體的規管問題,幾乎可以再另外寫一篇碩論。後來我在碩論還是保留了這一章的內容,當時被口試委員罵,資料太多塞在一起,讓論文結構變得鬆散。不過,也因此留下許多珍貴資料,做為電視媒體發展史的最佳見證!

 

當時腳尾飯事件的模擬影帶,完全沒有在《社會追緝令》節目播出過,那是王育誠用來作為議會質詢之用的畫面,但因為他是《社會追緝令》的主持人,所以他主持的節目和播出節目的電視台都在風暴中首當其衝。新聞局的恐怖政策是:「一人獲罪、滿門抄斬」!東森新聞S台不是只有《社會追緝令》這個節目而已,但是當握有權柄的人殺紅眼後,這個電視台的所有節目便一起被賜死!更誇張的是,為了賜死一個新聞台,末代新聞局怕外界議論「撤照只是針對東森」,還拉了「龍祥電影台」、「華爾街財經台」、「蓬萊仙山」、「歐棚」等六個頻道進來陪葬,所以總共有七個頻道一起被撤照。當時《蘋果日報》的社論就曾預言:「菁英主義的觀點總認為通俗大眾的節目意味著低級、迷信、無聊,必禁之而後快,但品味低俗並不犯法,也屬於憲法保障的表意自由範圍...」 ( 蘋果日報,2005.8.2: 蘋論 )。果然,不到一年,末代新聞局的撤照令,就被行政院判定失效。雖然姚文智一再說,撤照不是我一個人決定,而是「換照審議委員會」的共同決定,但從意識型態理論來看,握有大權的政府機關,想要達到他們目的,其實有很多種不著痕跡的做法,而且也不用自己開口,有些人就懂得怎麼做了。更何況,新聞局這件事處理得太粗糙,於法、於理都站不住腳,「換照審查委員會」為新聞局背書,反而讓自己也陷入輿論指責的風暴之中。因為撤銷一個新聞台執照,是很敏感而且嚴重的事,在國際間都極為少見,因此當時不但國內媒體譁然,也引來許多國際媒體的關切!

我非常清楚的記得,2005年8月3日23:55 這個時刻,我在三重湯城東森的主控室,看著「東森新聞S台」最後五分鐘的生命倒數計時。最後播出的節目,是林青蓉主持的《青蓉K新聞》。節目一播完,台長李惠惠率領所有主播、主持人和主管,在現場直播鏡頭前感謝觀眾多年的支持,大家後會有期!那時真是心如刀割,但是卻不能哭出來,因為我還得監督著把播出訊號交給接替這個頻道的一個釣魚節目。主控導播大喊著「5  4  3  2  1 .... CUT!」 「東森新聞S台」的LOGO瞬間消失,接替頻道「Super X台」LOGO替換上來,釣魚節目的片頭順利銜接,「東森新聞S台」就此走入歷史。那天在回家的路上,感覺靈魂整個被掏空了,分不清滴在臉上的是雨,還是淚?

 

2006年2月和4月,龍祥和東森申訴成功,行政院撤銷了末代新聞局的原處分,龍祥向姚文智求償18億損失,東森則要求國賠3.7億。台北地方法院一審法官直指,撤照是政治考量而非專業考量,且「未來要避免政治勢力用各種藉口、理由打壓、箝制或干涉新聞自由」。國賠案幾經上訴改判,當然這筆錢,電視公司是很難拿得回來的!而「東森新聞S台」復播之後,歷經幾次改名,成為現今的「東森財經新聞台」。平心而論,末代新聞局的撤照令,出現最重大的行政瑕疪是「就地正法」。2005年7月31日,新聞局決定「東森新聞S台」不予換照,8月2日公文才寄到電視台,8月3日凌晨零點就被強制切斷播出訊號,時間一天都不到。這種「先斬再說」,連給人補救和安排員工去處的機會都沒有的粗暴做法,在民主國家極為少見!而後行政院和法院也都認為,行聞局撤照理由並不充分,因此判決末代新聞局撤照命令違法失效。

 

2010年,剛成立的NCC (國家通訊傳播委員會) 為了立威,也挑了「年代綜合台」進行撤照處分。但「撤照」這種極端手段是七傷拳,傷人也同時傷己,主管單位如果在處理上有行政瑕疵,更可能搬石頭砸到自己腳!「年代綜合台」之後,至今沒有再看到有電視頻道被NCC撤照。現在,我們再回頭看看新聞局當時的「新聞媒體減半才能治媒體亂象」政策,也是十分愚蠢而可笑的!事實證明,新聞媒體亂象的控制,靠的是媒體自律組織和機制的運作日漸成熟,而非主管單位的嚴刑峻罰和寒蟬效應。如今新媒體、社群媒體和自媒體開創傳播新時代,台灣仍無一套完整的數位匯流管理機制,有線電視、MOD、O TT規管各有不同,同時「總部設在境外的網路媒體無法可管、即使有法也管不了」,所以即使臉書詐騙廣告橫行,政府也無可奈何!這時候怎麼沒人出來喊:「網路媒體減半才能治網路亂象」?

 

這些年來,我經常問自己,我們這些《社會追緝令》節目的記者,到底做錯了什麼?節目的停播和電視台的撤照,是我們造成的嗎?這些問題似乎也成了大家的禁忌!即使過去《社會追緝令》的記者現在偶爾會有聚會,但彼此間,也會有默契的不去討論或觸碰這個令人感傷的問題。但這個事件、這個創傷,它終究要重新打開來檢視和回顧,並且重新的認識與賦予意義,才能讓我們繼續面對未來更多的挑戰!當然,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我自己也有責任,而這個重大打擊,也更警愓我,對於新聞節目的品質和內容把關要更加謹慎!而後,我在東森陸續開了《台灣啟示錄》、《現代啟示錄》、《進擊的台灣》、《台灣大代誌》等節目,觀眾回饋和收視率表現都是朝正向發展,這些節目再也沒有被電視監督團體列入「劣質節目」檢討過。因為我們把《社會追緝令》的獨特敘事表現和剪輯手法留下來,而揚棄了它的「煽、色、腥」成份,《社會追緝令》不是我們永遠的恥辱,而是我們藉由它,浴火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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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麗的邂逅~東森原民台

2005年8月3日,「東森新聞S台」被末代新聞局撤銷執照,我還來不及悲傷和憑弔,又聽到另一個嚇壞我的事。長官告訴我,公司「標到」原住民族電視台,所以我要立刻調到原民台去當副台長。我完全聽不懂,「標到」是什麼意思?以前常聽到公司業務單位,標到公部門的演唱會或活動轉播,但那只是一次性任務而已,這次是「標到一個電視台」,那感覺就像是去海邊釣魚,卻釣到一頭座頭鯨回來那樣的令人驚嚇!我跟長官說,您嘛幫幫忙!我連台灣原住民有幾族都搞不清楚,要我去當副台長,不就是讓我去給人笑掉大牙?長官說,沒那麼嚴重啦,因為行政院原民會沒有經營電視台的經驗,所以用標案形式讓商業電視台「代營運」新成立的原民台,我們的責任是把經營電視台經驗傳承給原住民媒體工作者,並且訓練原住民電視人才,而你就是去扮演原民會、原民台和東森之間的溝通橋樑。所以,我就這樣,一知半解的去迎接原民台從台視移轉到東森。
 
後來才知道,事情沒那麼簡單,這當中有委託單位原民會的意志,有原住民族主體性問題,有原漢衝突的歷史傷口和種族意識形態問題,有商業台和公共 ( 族群 ) 頻道的基本差異問題,可以說處處有「雷」。
 
詮釋學所強調的重點是「視域融合」,當我們接觸到一個自己不了解的文化時,我們經常會用自己經驗累積成的想像,去詮釋對方行為的意義,但在那樣的視域下,我們看到的是自己偏差的想法或是自以為是的解讀。唯有我們站在對方的角度、立場和歷史、文化背景去考慮,我們才能比較清楚的看到對方生活的真實世界。而今我也比較能體會 「視域融合」 的意思,雖然我永遠也不會是原住民,但我可以知道,他們為何對於某些漢人的價值觀、使用的字眼和形容詞相當反感;他們講的笑話到底真正的笑點在那裡?還有,那一些玩笑話,只有原住民之間能說,漢人即使和原住民朋友再熟,也不能從自己口中說出來,否則就會傷及尊嚴。這些細節,其實需要長時間的相處和磨合才能漸漸了解。也許,原民台標案形式的代營運設計,一開始就是個錯誤,但沒有實際運作,也不會知道有這麼多原漢間的文化和觀念的衝突存在。過去,大家習以為常的事,在原住民主體性浮現的翻轉時刻,踩到地雷,引發外界批評也是常有的事。
 
比如,那時候舉辦第一屆原民台歌唱比賽,當指定曲公告時,立刻引發一些原住民朋友的投書反彈,他們認為:〈梨山痴情花〉、〈烏來山下一朵花〉,這種帶有嚴重物化原住民女性,表現出掌權者沙文主義的歌曲,為何可以列為指定曲,還在原住民頻道播出,實在令人難以接受。我當時完全沒有想到它的嚴重性,只是覺得,這些歌不是大家從小聽到大的嗎?而它的確就踩到了原住民主體性的地雷。但是,還有那一些歌曲是帶有歧視原住民女性意涵呢?為了怕再踩到下一個地雷,於是只好規定,只要歌詞裡面有出現「花」字的,都不能列為指定曲。這樣一來,梅艷芳的 〈女人花〉不能唱,校園民歌 〈蘭花草〉、民謠〈茉莉花〉,都不能唱。這個決定在當時無疑是矯枉過正得太可笑了,但也說明了,不了解原住民文化下 「代營運」族群頻道的一種手足無措。
 
不過,這樣的摸索過程中,也不是毫無建樹。2005年時,原民會已經開始推廣「族語認證」考試制度,原民台也應配合政策,扮演教育和推廣說族語的責任,所以「族語新聞」的規劃是勢在必行的。但當時編制內只有4名阿美族、泰雅族和排灣族的族語翻譯員,他們的功能是,當受訪者用族語接受記者採訪時,族語老師要把這段內容翻譯成中文,那時根本還沒有「族語主播」這個職稱。當時的執行長李惠惠想到了,乾脆把現有的族語翻譯員直接變成族語主播。於是我趕快把這個好消息告訴族語老師們,結果他們「一片靜默」,每個人都露出驚嚇表情。之後,就進行2週密集的播報訓練,然後,很快的把他們推上主播台。其實,「上主播台」需要有很大的勇氣和一段時間的紮實訓練,當時的做法,對他們的確頗為殘忍。在強大壓力下,有人失眠,有人狂哭,有人要辭職,還有人播到一半昏倒送醫... 這樣的倉促成軍,也成了原民台族語新聞的最早雛形。 2005年9月,「新聞的晚安」 (晚間新聞) 中,首次以「國語、族語」雙主播的模式呈現。當天首播結束後,包括主播、族語老師、副控工作人員及年輕一輩的採訪記者,都激動得哭了,我還不太知道大家為何落淚,不就是一次播報嚐試而已?當天才知道,原來過去原住民族語長年被執政者壓抑「不准說方言」,而現在,族語「竟然可以」在全國性電子媒體大聲說出來,這對原住民族來說,是歷史性一刻,意義非凡!而今,族語新聞的運作已超過12年了,最早的這些族語老師也成了原民台「鎮台之寶」。現在,當我們現在聚在一起,總是會聊到剛開台的那些糗事,然後大家笑成一團,「族語主播組」的成立,也成為我們最美的回憶之一!
 
另外,商業電視台在新聞處理上的快速反應和具有效率特性,也傳承給當時的原民台新聞工作者,而今他們都已是原文會的高階主管,相信當時的紮根工夫,對他們新聞工作和經驗歷練,應該具有一定的幫助。
 
原民台在東森的時間只有差不多一年半,但對我的人生來說,卻留下一頁美麗的回憶!原住民同仁非常好相處,而且天性樂觀、歌喉又好,每個人幾乎都歌藝雙全、身懷絕技,很少有人像我一樣,是歌、舞、獵都不通的「白斬雞」漢人。和原民台同仁在一起的時刻,我慢慢領略各族文化的特性和差異,而他們對我的真心關懷和友誼,有時也會讓我忘記自己是漢人身份,說話常會出現「我們的族人…」,久了之後,大家好像也經常忘記,我是漢人。但無論如何,我謹守一個分寸,那就是無論我們之間有多熟,在對外場合,我都不能替原民台或原住民族代言,即使我是這個台的副台長!因為那牽涉到的是,原住民主體性的嚴肅問題。所以在部落辦活動時,我都盡量把自己隱藏起來,而且絕不上台講話,因為那不是我該說話的時候。2006年底,我依依不捨的把原民台移交給公共電視!
 
後來,有次在台北街頭碰到一位族語老師,她說:「副台長,我有時候會想念你到哭捏!」 我相信,那是她真心的感受,我又何嘗不想念大家呢!不過,緣滅之後,也是緣起的開始。2016年底,接到一通久違的原住民朋友電話,他說,第三屆原文會董事的補選作業今天就要截止了,你有沒有興趣?要不要把資料趕快填一下…… 於是,思念老朋友的心,促使我在報名截止的最後一刻,八百里加急,把文件送到主管單位手上,就這樣,再度連結我和原民台的緣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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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告上法院

收到地檢署和法院傳票,總是令人驚嚇和沮喪,不過多收到幾次之後,好像就覺得也沒那麼嚴重了!在媒體界近三十年,因為新聞內容直接遭到控告的,只有在報社當記者被桃園女議員控告那一次,但那時連被檢察官傳喚都沒有,就直接收到地檢署「不起訴處分書」。可能檢察官也覺得議員控告理由牽強,所以不經傳喚程序就結案了!不過,因為擔任新聞主管或新聞節目製作人,而收到存證信函、律師函、地檢署和法院傳票,那次數可就有不少了。

 

早期如果被告出庭,沒有被收押或交保,那時我們的新聞用語都是寫「飭回」,飭回,是什麼意思呢?就是「我問完了,你可以滾回去了!」這種司法新聞用語充滿了官僚味道,於是後來新聞用語都改為「請回」。平心而論,新聞或新聞節目會遭到控告,大多是因為沒有盡到查證或平衡報導之責,為了一時搶快或搶獨家,而在還沒有完全查證之後就播出,所以就容易遭到被報導者控告!其實,台灣法律對於媒體報導的內容還是算比較寬容的,比如已不再發行實體刊物的某週刊,一篇報導中,經常以十分之九的篇幅在敘述跟拍名人的過程,並且回顧當事人曾經發生過的爭議事件,最後只留十分之一的一塊小小版面給當事人澄清或說明。其實只要週刊能證明報導內容「部分為真」,加上他有給當事人「小小的平衡版面」,那麼這篇報導要被告倒,機率就不大。因為提告訴的人必須證明媒體對他的報導具有「惡意、故意、非出於善意且完全未盡查證之責」,其實並沒有那麼容易。所以媒體挨告後,完全敗訴的機會也是會有,但是比起「不起訴」或「無罪」的機率,其實還是少很多的。認真比較起來,媒體對於「侵權」的被告,比起「誹謗」,更容易敗訴,因為「侵權案」經常是一翻二瞪眼,而「誹謗案」,可能到了法庭還有得辯論,輸贏未定。另外,媒體被告上法院之後會不會成立,有時還要靠「運氣」!

 

基本上司法官對於媒體有三種態度:1.充滿興趣與好奇,且是某些節目的粉絲。2.完全或極少看電視,對於媒體運作十分陌生,但也沒有對媒體有太多預設立場。3.認為媒體是社會亂源,是資本主義下的邪惡產品,所以印象極差。2002年,我剛到《社會追緝令》當製作人時,有一次因為「突擊系列」的報導內容,被當事人控告妨害自由。我和被告的採訪記者一起到地檢署報到,當時我們這一案排在下午四點開庭,是當天的倒數第二庭。輪到我們開庭時,檢察官一臉嚴肅的說:「你們這個案子換到最後一庭好了,我想多花點時間了解!」我和記者面面相覷,心裡想說:「死定了!」然後我們又被請出法庭,坐在門口心情沈重的等待檢察官傳喚。好不容易到了下午四點半,終於輪到我們了!一進法庭後,我就發覺剛剛那種肅殺的氣氛不見了!感覺這位男檢察官好像大大的鬆了一口氣,泡了一杯茶在家等著看電影台的那種感覺。檢座綻開笑容說:「我看你們那個節目的突擊系列很有趣耶!追著違規車主和攤販不放,連法官下班搭公務車也給你們追著到處跑,哈哈!你可以說說,你們這些新聞線索都怎麼來的嗎….」原來碰到了節目粉絲了,今天真是太走運了!我們在法庭和檢座「聊」了節目製作過程快一小時,一直到法警來催,說地檢署要關門了,檢察官才依依不捨的放我們離開。臨走前,檢察官終於想起來我們是最後一庭的被告,於是微笑丟下一句:「你們的案子不用太擔心啦!」然後轉頭就走。隔了幾週,我就收到這個案子的「不起訴處分書」。

 

2011年,我又以另一個節目製作人的身份收到法院傳票。這次告我們的人大有來頭,是赫赫有名的某集團大老闆,聘請的,也是專門對付媒體頗有經驗的大律師,可說是來勢洶洶!對方自訴狀寫的內容是:節目報導過去某個轟動社會的經濟犯罪案時,未經查證,對當事人多所「惡意誹謗」!由於這個案子是自訴案,於是一開庭就是在法院,跳過了地檢署程序。許久沒有跑司法新聞,到庭報到那天,我發現法院的法官位子愈坐愈高,和原告及被告的距離也拉長了。聽說是因為曾有被告攻擊過法官,所以調整了法官在法庭座位,感覺比以前更具「威嚴」了!負責審我們這個案的女法官很年輕,似乎剛畢業沒多久。法庭攻防開始,在原告律師指控我們許多罪狀後,接著由我進行答辯。法官問我,被控告的這個節目產製流程和內控機制如何建立?我很認真的解釋半天,但我發現女法官皺著眉頭,一臉茫然,好像我說的內容對她來說是一種天方夜譚!法官說,我沒有講到她想了解的重點,於是我又再解釋一遍,法官的表情從茫然轉為不耐煩,我心裡又升起不祥的預兆:「慘了!她完全不知道我在說什麼!」這時候,我心裡也在OS:如果司法官訓練過程,有一堂媒體相關課程是列為必修,不知道有多好!

 

不過,如同剛剛我說的,要證明媒體「惡意誹謗」或「非出於善意報導」,也不是那麼容易,因為大老闆涉及經濟犯罪入獄是事實,只是節目在報導涉案過程中引用了一些過去媒體的報導內容,被對方認為非出於事實。對於節目本身來說,報導內容也不是完全無所本,只是應該更週延一些,讓對方針對這個舊案,有再一次澄清的機會。後來這個案子,雙方律師在協商後,結論是「各退一步,達成和解」,對方撤告後,我也就不用再跑法院了!

 

還有一個我印象十分深刻且有趣的事!十多年前,有個男記者因為報導的內容被告,案子在地檢署時,這位被告的男記者自己出庭答辯。等案子到了地方法院後,控告他的老闆發現,被告記者的性別,竟然從「男」變成「女」。這位老闆一臉不可置信說,明明在地檢署出庭的是個男記者,怎麼到了法院後,被告變成是個女的?老闆並且很粗俗的告訴他友人說:「如果這個記者變成女的,我就X死她!」結果開庭那天,在法庭走廊,原告和被告碰面了,被他控告的男記者,真的成了長髮、身材阿娜多姿的「女記者」,連聲音也都變成了女生的嬌柔嗓音。她踩著高跟鞋,慢慢走過來,一手靠在原告肩上說:「老闆,聽說你要X死我啊… 我等著呢!」原來在這過程中,男記者去泰國完成變性手術,真的成了女人。結果那位告人的老闆嚇得眼睛和下巴都一起掉了下來,喃喃自語說:「好男不跟女鬥,我撤告了,總可以吧!….」這位「女記者」在離開媒體圈後,現在成了泰國和台灣之間的專業女導遊,或許下次到泰國旅遊時,可以找她安排行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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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社會記者之死

2002年10月,世新三專編採科同學會在陽明山舉行,那個聲如洪鐘、有他在就歡笑聲不斷的黃衣大個兒叫「阿寬」,莊裕寬,我同學,自由時報台北縣的警政線記者,新聞同業叫他「史瑞克」。「今天我們聚在這裡開同學會,還有一件事要慶祝的,那就是我們同學許志明,弱雞變成猛男啦!哈哈哈… 」當時在我看來,畢業了14年,他仍是如同在學校一樣,是個愛耍寶的純真大男孩,一點也沒變!

 

2005年4月,我到台北第二殯儀館送他最後一程!大個兒西裝筆挺,躺在棺中沈沈的睡去,面容安祥。這樣的安靜,完全不像他的個性!我不知道人世間是否還有他眷戀的人和事?我也不知道,他是否曾後悔當一名跑社會線的報紙記者?因為正是身為社會記者,而讓他這麼快的離開人世。他的徒弟在祭文中寫下這麼一段:「如今他安息了,希望他在另外一個世界,可以不必當記者了…」

 

當時,在靈堂外,新聞同業出了一本藍色的小冊子來紀念他,標題是「衣帶漸寬終不悔」,內容集結了許多他所熟識的朋友、長官、同事寫的懷念文章。多年來,這本小冊子始終鎖在我的書櫃深處,我不太敢仔細看它,因為有幾年的時間,我也是報紙的警政線記者,那些文章所寫的阿寬跑新聞模式、他所經歷的愛恨情仇,都讓人覺得是那麼樣的熟悉,每看一頁,不斷的讓我感到刺痛!是的,就像是針扎在心口的「刺痛!」如今,我再度的翻開這本小冊子,但願我能從中理出一個頭緒,或許,這也是我所能紀念他、不讓他堙沒在新聞洪流中的一種方式!

 

從眾多新聞同業寫的祭文中,我看到了一個有別於學校時憨厚、不拘小節、愛搞笑的阿寬,他在警界和新聞界的影響力令人驚嘆,呈現出的是另一個血性、霸氣、重義氣又充滿江湖味的阿寬。他幾乎把刑警隊當做是自己的家,深夜的酒攤,一向是他和警界、工商界人士建立交情的地方。一開始可能是為了跑新聞所需的佈線,但是時間久了,深夜的豪飲,竟也成為了一種日常!但他卻是這樣告誡自己徒弟:「不要看我常喝得醉醺醺,這只是跑新聞的一種手段,記者要有所為、有所不為!」可見,阿寬還是非常清楚一個社會記者的分寸該如何拿捏。把警察當自己兄弟的阿寬,他所建立的警界人脈既深且廣,在當時的「台北縣」已成媒體的一方之霸,新聞的傑出表現和追到同報社的「將軍之女」,應該是他此生最快樂的一段日子!當時,許多新聞後輩搶著當阿寬的徒弟,因為在江湖道上報一聲:「我是寬哥徒弟」,跑新聞是非常吃得開的!

 

但,後來女方的家長反對,硬生生拆散這段緣份。而重義氣的他,有時為了怕新聞同業被長官修理,寧可放棄一些到手的獨家新聞,這讓報社非常不諒解他。終於,阿寬離開了他最深愛的報社!他叫徒弟捧著他的辭呈,拿去報社給長官,徒弟在他面前痛哭失聲,希望師父能夠回心轉意,但仍無法改變他要離開這家報社的決心。轉戰蘋果日報之後的阿寬,更加無法適應這個報社的風格!記者和警察之間的相處模式,坦白說,本就是亦敵亦友。當警界出事之時,蘋果的風格絕對是窮追猛打、毫不手軟,這使得把警察當兄弟的阿寬非常不能接受,他說:「朋友和工作,我當然選擇朋友,因為兄弟是永久的… 」,一年後,他又離開了蘋果日報。事業不順利,偏偏又在此時,他檢查出有肝癌,十多年的酒攤生涯和日夜顛倒,成為急急如律令的催命符!

 

2004年底,我和許多同學到板橋看他,我們心裡都明白,這可能是最後一面了!但在那樣病痛纏身的氣氛下,他還是不忘在病榻上搞笑。他一向就是那樣不喜歡嚴肅和悲傷的人!我常常在想,如果他跑新聞不要那樣認真,如果他不要常常把刑警隊的沙發當做自己宿醉的家,或許,他今天還活蹦亂跳的和我們開同學會呢!酒,拉近社會記者和警察的距離,但如果沒有節制,也可能一點一滴的侵蝕記者的身體。嚴格來說,這應該也算是一種職業傷害吧!

 

阿寬是正義感很強的人,他認為既然警察是兄弟,就不該在人家有難時落井下石,他無法忍受報社平時希望社會記者多與警察拉關係、要獨家;但當警察出事之時,報社又要社會記者抽出利刀來,毫不猶豫砍向警方!警察和記者這種「相生相剋」的關係,到底該如何拿捏,我自己也無法說個準。所以…..,過去我在桃園跑報紙警政線時,當我得知,經常相處在一起的警察,竟是殺死女友的兇嫌時,那時內心的衝擊有多大!我的職責,必須把警察如何涉案寫得一清二楚,但平時與我交情好、提供我許多新聞線索的警察,他覺得我這樣寫他們同一個派出所的警察同事,對他是二度傷害,從此也就斷了這條新聞來源!所以,我非常能體會阿寬在蘋果日報時,內心的那種掙扎。

 

我一個同班同學,說她曾經夢見阿寬,在遙遠的那一端對她揮手,他還是像在學校時一樣,那麼開朗,那麼愛搞笑,還叫我們不要為他擔心!阿寬同學,台北縣警政新聞之王,我也祝福你在另一個世界,不要再當社會記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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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試不會決定你的一生

1985年,我的大學聯考成績很糟,數學考0分,英文成績也很差,距離第一類組 (文、法、商) 最低錄取分數還有20-30分。在那個大學聯考第一類組錄取率不到10%的年代,擠不進大學窄門,就必須到補習班報到!因為普通高中並非職校,考不上大學,什麼專業都不會,在當時我的觀念認為就是:死路一條!那時,除了大學聯考外,還有等同上大學二個選擇,一個是警官學校,另一個是軍官學校。警官學校的錄取分數等同國立大學,實力要很強;而軍校聯招我也去考了,那年考運很差,連政戰學校也沒考上。我老爸很失望,他說:你自己決定要不要去補習班補一年再考!

 

高中時,我的在校考績只能算中上,在班上大概排名大概都是第十名上下,很少進到前五名,尤其數學成績始終很差,很少及格過,我也不知道,別人認為很簡單的解題法,我卻永遠都學不會。不懂,於是數學用背的,終於大學聯考抱個大鴨蛋回家!最後,面臨的只有二個選擇,一個是進補習班重考,一個是參加三專聯考。幸好,三專考得還可以,第一志願國立藝專沒上,上了第二志願世界新專,我的分數落在編輯採訪科,那已經足夠反映我當時的考試實力,就只能到這裡了。於是,決心不進補習班,而是北上到世新報到。編輯採訪科著重的是平面媒體,尤其是報紙記者的基礎訓練,這三年對我來說,是如魚得水,因為新聞工作就是我最有興趣的未來之路!

 

但在世新就學的三年後,我的考運依舊很差,預官、大學插班考試、大報社招考,也是有考必「摃龜」。我還記得,剛畢業那年,中國時報要招考幾名新記者,結果考生居然坐滿了十幾個教室。同樣都是沒有社會經驗的人,我問自己:你覺得自己考得贏台大、政大的畢業生嗎?我終於明白,自己在考試的資質有限,如果依照考試制度,那我永遠是第一個被淘汰的人,「人生勝利組」永遠不會是我!雖然我很認真在準備,只是面對考試,我永遠考不贏人家!這其實跟考運無關,而是跟自己學習環境和學習方法有關!我相信,如果進到補習班學習「考試方法」, 我可能會表現更好,但我並不想再為考試而強迫自己唸不喜歡的書,我更不想被考試決定我的一生。

 

退役後,我開始進到媒體服務。媒體是對我很公平的地方,我認真、努力跑新聞,我的努力成果就被人看見;但在學校時,經常我熬夜唸數學,而考試成績依然一塌糊塗。「跑新聞」和「唸數學」這二件事,我都付出了很大的心力和時間!對報社和電視台而言,我的努力結果是被認定為「好員工」和「新聞戰將」;而對學校而言,我的三年努力,換到了大學聯考數學考0分,於是我就是個「落榜者」和「失敗者」。考試,是很公平的制度,但我明白,那我對而言,將會是個使我永無翻身之日的制度!

儘管進到社會後, 我仍然面臨許多的考試,但那是「累進」和「精進」的結果。也就是說,我的工作經驗和資歷,幫助我爭取到下一階段更好的工作,也幫助我可以有餘力準備學校「在職進修」入學考試。如果這場考試不順利,那並不會影響我現有的工作,於是心理壓力就小得多!在這樣相輔相成的助力下,我的工作表現協助我進到電視台和之後逐步的職位晉升;而工作經驗也幫助我在碩士在職專班考試和博士入學甄試取得一點優勢。最大的不同是,參加大學聯考考試時,那心情是:沒考上,接下來就是世界末日!而參加碩士在職班考試和博士入學考的心情是:沒考上,明天還是要繼續上班,沒什麼!這個世界也很奇怪,有時候愈是在乎的、愈是孤注一擲想要爭取到的東西,可能就愈難拿到;而當你調整了心態,抱著隨遇而安、不計較得失心情時,你反而能夠得到更多沒有預期到的收獲!

 

我的父母和老師可能永遠不會知道,那時大學聯考、軍校考試都失利時,我真的有浮現「自殺」二個字的念頭,因為我覺得自己什麼都不是,活在世上似乎是多餘的。但自殺這件事,有的人只是「想一想」,有的人卻真的去做了,而「做」與「不做」間,其實在於自己的一念之間。而今,我終於拿到傳播博士學位,彌補了我當年每考必敗的遺憾!也屬萬幸的是,當年的自殺念頭,只是心情不佳時「想一想」而已,並沒有真的去做了這樣可怕的嚐試!我不敢說自己在工作上多有成就,但我或許可以告訴許多父母:考試,不會決定你孩子的一生!當他在考試屢屢挫敗之時,請有耐心和愛心協助他,找到人生正確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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挑戰自我極限:工作 + 讀博

博士班和碩士在職進修班不同,因為博士班是正規學制,所以它的課大多開在白天,不像碩專班或EMBA,大部份是把課開在晚上及假日。因此,上班族如果要唸博士班,首先要考量的是,你是否每週都可以向公司請假去上課?你的長官是否支持你去唸博士班?畢竟公司僱用你,主要是希望你為這家公司盡心盡力工作,並沒有義務要讓你去攻讀博士;況且,媒體業幾乎 (根本) 不需要用到博士人才。所以,你必須要先想清楚的是:萬一唸博士班後影響到你的工作,而迫使你必須二選一時,你會先放棄工作或博士班?

 

在媒體業,影響你的考績最直接的因素,是你的工作表現,而非學歷!在這個行業裡,有高中職、專科、大學、硏究所和博士學歷,有國產的、有放洋回來的,但我認為,在這個行業裡,不管是什麼學歷,每一個人的起跑線都是一樣的!高中職和專科學歷的人,如果在新聞工作有傑出表現,那麼他在這行業所受到的重視,也可能會遠高於硏究所和博士學歷的人。同時,學歷是土產或喝過洋墨水的人,對媒體業來說並沒有差別,只要外語表達流利,能夠完成新聞採訪或編譯的工作就可以了!差異點在於,新聞工作能否成為你的一種「技能」(skill),甚至是一種「藝術」!你的作品是否都具一定水準、能引起觀眾共鳴、讓同業折服,那才是你能否在新聞業表現出眾和獲得長官重視的關鍵因素。有一部份新聞工作者,對於自己的這份媒體工作,並沒有太多的熱誠,新聞作品大多成了交差了事的形式,對於自己的表現也沒有太多企圖心,這樣的人,即使學歷再高,恐怕在媒體界也很難獲得重用!

 

因此,商業媒體的新聞工作者拿到碩士或博士學歷,並不會幫助你升官或加薪,相反的,如果你為了唸碩博士,兩邊都顧不好,倒是有可能讓你先丟掉現有工作!當然,也有人覺得難以負荷蠟燭二頭燒,於是先辭掉工作,專心拿到博士學位後再重新去找教職,如此也是一條可行之路!不過,這段唸書期間的經濟壓力自然也會倍增,因為要準備的學費加上生活費開銷,其實也是一大筆錢!因此,想清楚「讀博士」這件事對你的意義所在和危險性何在,再去拿報名表還不遲!

 

基本上,如果你能把自己的工作先顧好,讓你的長官無所挑剔,那麼他支持你唸完碩博士學程的機率就會大增。如果你想要顧好現有工作的話,絕對不能讓你的長官經常看到,該工作的時候,你卻在唸書;該專心把新聞做好之時,你卻在弄導讀資料... 我想應該沒有幾個媒體的長官可以接受這樣的事!假使你讓長官覺得,在你的心目中,唸書比工作更重要,那麼這種印象,很可能會對你現有的工作造成威脅。因此,如果你不想丟掉現有工作,又想要唸書進修,那最好的做法,就是更專注的、更努力的把現有工作先做好,甚至比以往表現更好!這樣做的目的,在於讓你的長官能完全信任你:即使讓你去唸書,你也不會荒廢現有工作!

 

還有,去學校唸書時,一定要請自己的特休假,不要不請假、偷溜去上課,會讓人抓到你的把柄!當然,為了兼顧工作與學業,你必須更加善於利用零碎的時間,比如晚上七點過後,大部份新聞工作者都陸續下班了,而你必須留下來「加班」到深夜,此時的加班,自然是「加學業的班」,而非「加工作的班」!同時,你也不再有「休假」的權力,因為你的假日全部要拿來唸書、導讀、寫報告,自然沒有睡到飽或經常遠途旅行的權力。如果你能夠忍受這些犧牲,那麼你就可以去拿博士班的報名表了!

 

其實,唸博士班期間,我認為最像我人生中的當兵階段。我當兵時很衰,雖然分發的是通信兵旅,但卻進了這個旅的「精誠連」-- 架設連。我必須靠著一條繩子,徒手在三十秒內爬到電線桿頂端。接著還要把電線給架好,如果沒有在時間內完成,中午時就必須被處罰在電線桿上搖搖晃晃的吃著冷掉的便當!經常完成任務後,二隻手抖個不停,而且手掌傷痕累累、不斷流血。唸博士班,同樣得要經過這個血淋淋的階段,因為不經這個痛苦階段,你就無法知道,自己到底能承受多大的壓力,你也不會知道如何才能克服它!當兵時,每天都期待趕快退伍,但是,當時間的軸線拉長後,很多男人會發現,人生最珍貴、最難忘的記憶,都在當兵的那個階段!而唸博士班,心境的變化和感受上,也和當兵時期十分相似,那就是:經歷時痛苦、日後卻回味無窮!因此,唸博班和當兵一樣,都會讓人刻骨銘心,一輩子會記得它!

 

唸博士班還有一件事要克服,那就是健康檢查的紅字會快速增加!常聽聞學長姐說,因壓力過大,免疫系統出毛病,跑醫院成為家常便飯,至今或多或少都有些後遺症!而我在唸博班的三年半期間,除了收到滿江紅的健檢報告之外,暈眩症和近視度數快速增加,也一直困擾著我。幸好,在畢業之後,慢慢調養,健檢紅字少了許多,而「葉黃素+眼部按摩器」也讓我的近視、眩光不再惡化,甚至視力有在慢慢改善。當然,這些都是唸博士班所必須要付出的代價!不過,在唸博士班時,你的「第三隻眼」也會逐漸被打開了,那是一種前所未有的視野和心境的改變,要靠自己慢慢去體會與品嚐這種改變!

 

雖然我拿到博士學位了,但我覺得自己只是在浩瀚的學海中,找到屬於自己的一座小小岩礁而已,踏出了這塊岩礁,絕大部份都還是我不甚熟悉的領域。因此,畢業,是一個基礎階段的結束,卻也是另一個自我要求的開始,以這塊岩礁為根據地,我們是否能再往外拓展?能夠拓展到多深、多遠,那才是今後的重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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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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